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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_浣若君【完结+番外】(20)

  曾经祖父在世时,只要派个家丁通传一句,便会提着药箱上门,连笑带说诊病的方勋,如今与她却隔着天与地的高度,要想他替赵宝松治病,还得求着季明德。

  季明德一只满是粗砾的手伸过来,在宝如眉间轻抚着,抚得许久,一笑道:“睡吧,这事儿我自会照着办,别操心了!”

  他一口气熄了那明灭的灯,往外轻轻挪了挪,片刻就已呼吸均匀,睡着了。

  待人一静,这曾经置物的小屋子便成了老鼠的天下。先是在梁上悉悉祟祟,再接着趴到小桌子上窃窃私语,将块青砖啃的咯咯作响。

  宝如记得幼时奶娘说过,自家孩子被老鼠咬掉了耳朵,长大后一直是个缺耳朵,生怕老鼠也要来咬自己的耳朵,一点一点往季明德身边偎着。

  比之他那条吐着芯子的蛇,老鼠更可怕千倍万倍,宝如终于钻进季明德怀里,将他一只胳膊都搭到了自己脖子上,好能护住她的耳朵,咬牙闭眼的忍着。

  忽而季明德周身一紧,似乎摸了个什么东西飞出去,连连几声响,终于乱窜的老鼠齐齐息声。宝如大松一口气,仍蜷在季明德怀中一动不敢动。

  等到她睡着,同样一动不敢动的季明德才敢松一口气。

  宝如就在他怀中,睡着了以后放松身体,越发的软,像只绵绵的小睡猫一般静伏着,呼吸浅浅,若有若无。他拳抵上那只用一层薄帐隔温的墙面,轻嗅她身上淡淡的女儿幽香。

  事实上来秦州的不止宝芝堂大东家方勋,还有方勋的儿子方衡也来了。

  方勋也是秦州人,与季白是两表兄弟,所以季明德与方衡,也是沾亲带故的表兄弟。

  那方衡自幼长在长安,与赵宝松交好,与宝如肯定也是见过的。方衡与他同是去年考的秋闺,摘得是京兆府的解元,长安人才济济,京兆府解元难摘,方衡的解元,比他的更值钱。

  季明德早就听说,大东家的儿子备了五千两银子,要把宝如从他手中买回去。

  第15章 亲爹

  从未谋过面的表兄,提着五千两要来秦州买他的小媳妇儿了。

  季明德在黑暗中无声的笑,轻挠了挠宝如的耳朵,软软一点小耳朵,绵乎乎的,稍一动,她就往他怀里凑个不停。

  从未入过长安的季明德很难想象,当赵放为丞相,秦州仕子占长安官场半壁江山时,这小小一点小人儿,幼时受着何等的娇宠,睡着什么样的闺房,交着什么样的朋友,那贵为先皇嫡孙的李少源,又与她是什么样的青梅竹马

  他是否也捏过她这软绵绵的小耳朵,像圈只小猫一样,也曾圈她在怀里,听她沉睡中的呼吸。

  杨氏又来了,在外轻叩窗棱,像鼠齿在啃一般,倒是吓的宝如又是一缩。

  季明德直接道:“娘,我还是不行,你在这儿更不行!”

  杨氏怒了:“在胡兰茵那儿你就行,我的宝如怎的就不行了?”

  季明德鲜少在老娘面前发怒,伸长脖子道:“在胡兰茵那儿也不行,谁都不行,你快去睡吧,别瞎操心了好不好?”

  宝如被惊醒了,蜷在季明德怀中一动不敢动。说不行的这个人,顶的她小腹一阵阵发疼,她也只能佯装继续沉睡。

  杨氏恨了半天,又道:“我风闻外面的人说隔壁那个都怀孕了,你还敢骗你老娘。”

  宝如手动了动,轻轻摘了自己散在鼻尖上的乱发,一撩,淡淡一股女儿香,落在季明德的鼻尖上。他鼻子有些痒,忍着喷嚏唔了一声。

  无论宝如还是杨氏,听他这声音,都只当胡兰茵果真怀孕了。宝如还好,杨氏简直气到绝望,问道:“我的宝如那儿不好你看不上她,昂?”她气极了,啊变成了昂,驴叫一样。

  季明德又气又羞又无奈,闭眼默着,跟老娘僵持。

  半天无声,杨氏忽而又道:“要不要娘明日到宝芝堂给你开上几幅药来吃一吃,或者就行了?要是你嫌耻不肯吃药,那贩神油的爪哇番子还未走,我偷偷替你弄些神油来你涂一涂?”

  宝如终于忍不住抖着肩膀笑了起来,整个人在季明德怀中轻颤。

  季明德忽而两手使力,掰着她的肩膀狠命一撞,顶心顶肺将她整个人撞到墙上,宝如险险一声要叫出来,又吞回喉咙,笑变成了恼,气的恨不能将季明德一脚踹下去。

  杨氏终于气呼呼的走了。

  次日一早,段其鸣带着十几个山工和砖瓦工来替季明德砌房子了。

  季明德自己画的图纸,与那监工一起商议,在平整好的地基上整整盘桓了一个上午。

  宝如亲自给监工与段其鸣端茶,胖胖的段其鸣站了满头的汗,见宝如笑嘻嘻端着茶来了,伸手接过来,却也不伸张,躲到一堆砖瓦后,才揶揄宝如:“解元夫人,你家季解元可知道你要替他做寿衣?”

  宝如连忙伸指嘘了一声,连连替他添了三回茶,两人皆是心照不宣的同嘘,生怕要叫季明德知道。

  直到傍晚山工们都走了,原本还乐呵呵的杨氏忽而变脸,指着季明德道:“你老实跟娘说,是不是隔壁出的钱?”

  季明德摇头:“不是!”

  今晚做的荞面搅团,拌着油油的滴嗒菜。滴嗒菜类似木耳,也是地生菜,软而弹嫩,抖着葱油好吃不过,唯独一点就是不好清理,杨氏自来爱干细活儿,杂草挑的一丝也无,黝黑的滴嗒菜拌上小生葱,淋了麻油,一股子窜鼻的清香味儿。

  幼时在长安,宝如的祖母就很喜欢吃这个菜,连带着宝如也吃惯了嘴,爱吃它。

  宝如吃了满头大汗,季明德拿把扇子替她轻扇着凉风,回老娘的话:“并非,是我自己雇的人。”

  杨氏还是气冲冲的:“你攒的银子不是全给宝如她哥了么,还那里来的银子,我怎的从未见过?”

  宝如笑嘻嘻唆着筷子上的搅团,一点点咬着那软嫩嫩的滴嗒菜。看这母子娘呕气儿,莫名觉得好笑。季明德忍功颇好,但每每总被杨氏逼的跳脚。

  杨氏激怒了儿子,犹还混然不觉,指着他的鼻子问道:“钱是不是宝如的,你昨天夜里可是问她哄银子了?”

  宝如连忙道:“娘,没有,我的银子好好儿锁着了,明德没用我的银子!”

  杨氏犹还不信,将搅团递给儿子,又压了两筷子肉臊子在上头,替儿子打起了扇子。

  一家三口在屋檐下吃罢饭,杨氏洗碗,宝如绣花儿,季明德还在窗外研究那张图纸。初秋的夕阳,树上的鸣蝉,仍还闷热,却也有凉风。

  忽而,青砖院墙上探了个丫头脑袋,小声叫道:“二少爷,二少爷!”

  季明德丢了笔,问道:“何事?”

  丫头道:“咱们老爷回来了,叫您过去一趟。”

  宝如一惊,针刺破了手,抬头,恰见季明德也在望自己。他忽而问道:“宝如,你觉得季白其人如何?”

  宝如扭过头,只给他个后脑壳儿:“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季明德道:“他活腻歪了,想死,你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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