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后的气色是好了一些。不过四爷也知道，皇后身子从早年开始就一直算不得很好，有些孱弱。
“大好了。”皇后稳定了身形，才就跟着四爷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家宴，因着四爷的到来，气氛又开始稍稍好了一些。
不过皇后吃得食不知味，仍是在回想方才她看见四爷进来的时候，四爷对她说的那几句话。
那几句，实在是刺痛了她的心的话。
大抵皇后也是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到了今日这个局面的吧？
家宴结束，众人纷纷散去。
皇后离席的时候，看着先前弘瑜坐过的那个位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到现在她其实也都还不明白，为什么弘瑜对自己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唯一能够让皇后联想到的，也无非就是她不在宫里的这三个月里面发生的事情了。
至于能够联想到的人，当然也就只有兰心。
入夜以后的宫道上，因着鲜人行走，倒是显得有几分冷清。
秋日的夜晚，不比夏日的燥热。宫人们许是觉得有些凉的缘故，手上的活计早早地做完了也就回了自己的房中休息。
皇后坐在轿子里，身边的采桑随着步行。
皇后的心绪有些乱，回翊坤宫的路上就在不断地想着白天里发生的事情。忽然就问了采桑一句道：“本宫记得，贵妃的胎已经有了八个多月了吧？”
年初的时候怀上，眼下应该也差不多了。
被皇后这样一问，采桑只觉得心头一突，便回答道：“是。已经满了九个月了，差不多就该是时候要生产了。”
“九个多月了呀。”皇后眯了眯眼，说道：“难怪底气越来越足了。肚子里一个个孩子爬出来，也足够让她母以子贵了呢。”
何止是母以子贵？就算没有那几个孩子，兰心的日子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吗？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采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还以为皇后要在这个时候对兰心下手呢。
“本宫记得，你家里有个幼弟刚得了痘疫是不是？”皇后问道：“可曾好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已然好了。”采桑心头一凛，已经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了。
痘疫不比天花那么厉害。但若是发作起来，初期症状却和天花极为类似。
且不仅如此，刚出生的孩子若是患上了痘疫，其治愈的机会其实是很低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再没有过多地说这件事，穿过冗长的宫道就已经到了翊坤宫的门口。
朱漆依旧，但皇后看着这“翊坤宫”几个大字的时候，心底里却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凄凉起来。
她身为正宫皇后，何时自己的宫殿之前已经变得如此萧条了？
“明日去蟲斯门前头拜一拜吧。”忽然之间，皇后就冷不丁地对采桑说了这样一句话。
蟲斯门，在后宫之中算是象征着多子多福祥瑞的所在。皇后打算着，夜里抄写一些经文，明日去了宝华殿祈福以后，再绕道从蟲斯门前头走一遭吧。
宝华殿啊。她又想起她当年那个可怜的弘晖了呢。
若是弘晖还在，必然是四爷膝下最为出色的儿子吧？在皇后的心目当中，就连弘历，也是及不上弘晖万分之一的。
这个世上。除了弘晖以外，大概就这有弘晖能够牵动起福晋的心肠了吧？
当日夜里，皇后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全是当年弘晖还在时候的模样。那时候的潜邸里头，只有皇后、李氏和宋氏三个人。
李氏与宋氏斗来斗去，皇后坐享渔翁之利，日子确确实实是要比现在舒心自在了许多。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皇后的弘晖一直陪伴着皇后。
梦的前半段，大抵都是十分幸福的。有一个乖巧的儿子，又有一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丈夫，皇后可谓是得到了她从前尚在闺中的时候，渴望得到的一切如今算是几乎都已经得到了
然而到了梦的后面，皇后却梦见了弘晖死的那一日的情景。
皇后记得，那是在九月的一个深秋。
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原本身子就不是很好的弘晖，在某个雨夜以后就开始发起了高热。
高热来得凶险，几次反复以后弘晖不治而亡，幼小的生命便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皇后。
梦到了这里，皇后猛地惊醒，看见了熟悉的帷帐。
“弘晖…”皇后念叨着，一滴眼泪就忍不住从眼眶当中流了出来。
“是额娘不好。额娘明明知道你身子不好，却偏偏要你晚上看书看得那么晚，甚至还着了凉。”
此后，皇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后半夜的翊坤宫十分安静，听不见外头一丝一毫的声音。
皇后甚至在这一刹那之间，都觉得似乎整个宫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有些朦胧的月光照射进来，皇后似乎能够隐隐约约地瞧见外面依稀的树的影子。
除此以外，便就在看不到别的东西。
第四百五十章 宝华殿
八月十五的夜里，皇后就是这样坐在窗下直到天明的。
采桑翌日清早从外头打了水进来的时候，就瞧见皇后独坐在那里的身影。
虽然看着有些萧条落寞，但第一眼采桑仍是以为皇后其实是刚刚起来，正坐在窗前出神。
“娘娘醒了？怎么也不叫奴婢一声呢？奴婢也好提前将水送进来呀。”采桑说着，就将水盆子端了过去。
皇后直愣愣地坐着，也没有动。
采桑从后面看过去，总觉得有几分奇怪，便只得走到皇后的身边。
一走近采桑才发现，原来此刻皇后的面色十分白。不仅如此，眼下的乌黑也说明皇后是一夜没有睡好的。
“娘娘…”采桑倒吸了一口凉气，才又开口道：“您这是怎么？”
听了这话，皇后才似乎是回过神来。看向采桑，收起眼底里的哀伤便颇为自嘲地说道：“怎么，本宫看起来很憔悴吗？”
采桑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采桑想了想措辞，才道：“皇后娘娘雍容华贵，哪里是那些人能够比得上的呢？”
皇后不以为意，只道：“本宫如今如何，本宫其实自己心里有数的。不管别的，为本宫梳妆，去宝华殿吧！记得，妆容肃静就好了。”
宝华殿，是诵经祈福的地方。皇后既然想着要怀念怀念弘晖，那么必然也不会穿着朝服过去了。
下半个时辰以后，终于在采桑的努力之下，才用了厚厚的脂粉将皇后脸上的乌青和疲惫给遮盖住了。
上妆完了以后，采桑实在是忍不住说道：“皇后娘娘憔悴的样子，该让皇上看见才是呢。这样，或许皇上对您的态度或许会好一些呢？”
至少，也会稍稍怜惜几分吧？
皇后摇了摇头，说道：“本宫是皇后，大清的国母。在众人的眼前，自然是要保持着自己的仪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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