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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_御井烹香【完结】(104)


虽说后宫妃嫔没法问政,但这并不是说她们就没有问政的脑袋了。明摆着的道理,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新官上任还有下马威呢。新主子和老臣子之间,自然是少不得一番磨合的。皇帝也不是说就非得要封徐循做贤妃不可,但事已至此,他若轻易让步,以后在内阁里,就很难树立自己的权威了。
徐循本就是不在乎这个嘉号的,是贤是宁,影响不了她的待遇。这整件事她都一直没有上心,就打算过来欣赏皇帝的表演呢,现在听了太后意思,哪有不知该如何表态的?当下便道,“妾身知道该怎么办了,待见了大哥,一定和他分说。”
太后笑了一下,很是满意,更点透了,“这不但是为了大郎,其实说到底,也是为了你。”
见徐循懵懵懂懂的样子,她莞尔一笑——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虽然也是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但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是少了点政治素养。
“虽说这内宫和外头无关,但咱们毕竟也不就是孤家寡人。现在这事儿,还算是就事论事,说的就是你在南京的事儿办得不好。”太后悠然道,“若要是把那群死读书人惹急了,他们连你这个人的品xing都要质疑。有没有这回事不说,名声若坏了,你成了jian妃也不打紧,反正横竖咱们自家人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可若连累你娘家成了戏文里传的jian国舅、灾外戚……”
徐循还真是没想得这么深,被太后这一吓,冷汗都出来了:她封妃,娘家人自然是跟着得好处的。这其实也是徐循一直说服自己在宫里混下去的理由之一,可要真因为贤妃这个称号,把家里的名声给坏了,成了戏文里说的武则天、杨玉环一样人物,徐小弟成了杨国忠、武三思……那她可不冤死了?
太后见徐循真被说得白了脸,也有点怜爱,又温言道,“不过一时半会,也到不得这一步。你且先和大郎好好分说吧,他自己要能绕过这个弯来,那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其实谁心里不明白呢,南京撞门那一大帮子,除了老胡是真为了顾全大局以外,谁没有自己的心思?你且把心安在肚里,等明年改元了,大郎少不得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
徐循虽然对那帮官员和宦官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她就这个xing子,有点记吃不记打的,但心中对这起得势不饶人的反复小人还是很憎恶的,闻言也敢满意——虽然不敢欣然一笑,但面部表qíng的改变,却是瞒不过太后的眼睛。
太后以前对徐循的印象还不深,只知道她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开心果儿,连文皇帝都另眼相看。如今这么一接触,倒是真的打从心底有几分喜爱了:这孩子心里藏不住事,想什么面子上就露出来,叫人看着都舒服。这忽喜忽忧的模样,太后看了都直想乐,也难怪后宫中人人都和她有几分jiāoqíng了。
最难得是关键时刻还靠得住,每每总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事qíngjiāo给她很让人放心……这种人,有哪个长辈、哪个上司是不喜欢的?要不是没有这个嘉号,太后都想给她封个憨妃了——憨憨的真是惹人疼!
“去吧去吧。”她笑着打发徐循,“你回来了,宫里也热闹些,得了空你就多陪着皇后过来找我说说话,你姐姐病了,你就自己来,我这里也冷清——要热闹!”
这是不小的体面,等于就是给徐循单独过来请安的许可了,以后她想过来,便不必先到皇后那里去撞运气。徐循忙起身谢过太后的赏识,见时间差不多也到了,遂起身告退,回了她被分配居住的永安宫。
朝中有人好办事,潜邸旧人都可算得上是朝中有人,分配居住的宫殿也都不错,徐循更是得了特殊的照顾——何仙仙和孙玉女居住的宫殿,虽然位置好,但里面都是住过人的。按照这些年国朝后宫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容易可以推测出来,这里面的前任主人基本都已经挂了。孙玉女住的长宁宫都换了两任主子了,文皇帝时不算——原来的郭贵妃也是住在那里的。但徐循的永安宫却是新的,还没来得及住人,就起火焚毁了偏殿,刚刚修葺完成。而且,永安宫占地也比何仙仙住的咸阳宫要大很多,咸阳宫阔三间,永安宫阔却有五间了。虽然徐循不在,但正殿也是被赵嬷嬷带了两三个宫人布置得颇为雅致,徐循的家私也都好好地安放了起来——当时她封太孙婕妤的时候赏的家底,现在也都被领回来,放到永安宫自己的库房里面了。
徐循还没来得及和赵嬷嬷说几句话,好好地看看永安宫的账本子呢,她派去给各宫请安的心腹也回来了,孙贵妃、何惠妃都说午睡起来就来看她,至于南医婆、冯恩等,那以她身份也不便过去报信,只能等他们来找她请安了。
好容易都把人给打发下去了,徐循只觉得脑仁疼,揉着额头半天才喘过气来,问赵嬷嬷,“中午都用什么啊?我可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点清口的菜。这一上午给我累的……要不然,下一碗面吃算了。”
赵嬷嬷笑着说,“您现在都是妃子了,难道中午就吃一碗嬷嬷做的手擀面呀?”
赵嬷嬷的手擀面还是当年她试图教徐循下厨时候做的,不过徐循从小跟母亲在灶上混,对于做饭的程序不比赵嬷嬷生疏多少,也没上几节课就出师了。不过当时也是颇混了几顿赵嬷嬷做的手擀面的,此时赵嬷嬷打趣起来,徐循也不免哈哈一笑。她正要说话时,外头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急急地在门外喊了一声,“圣驾到——”
还没说完呢,砰地一响,外头屋门被人推开了。紧跟着,里头门帘子一扬一摔,新科皇帝大踏步就冲了进来,一点也没有皇帝该有的稳重。他的视线在屋内急急转了一圈,很快就落到了徐循身上,现出了明显的惊喜。
“回来了!”皇帝一边说一边就向徐循走了过来。身边马十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皇爷一听说娘娘回来了,饭都没吃,刚散朝就回内宫了……”
徐循自然是早站起来迎接皇帝,听到马十爆料,不免有些欣喜,含羞笑着扫了皇帝一眼,便垂下头去。皇帝哈哈大笑,握着她的肩膀一下就带到了怀里,紧紧拥着徐循,不言声抱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这一次,真是委屈你了!”
徐循被皇帝紧紧拥在怀里,心里也是有点激dàng,她闭上眼,一时什么也不愿想,只是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了熟悉的胸膛里……


☆、jian妃
年轻的qíng侣经月不见,彼此间肯定都是很想念的。不过,现在徐循的大郎乃是皇帝了,做事也就不能那样随心所yù。毕竟也要注意到影响,白昼宣yín之类的事,起码现在还是不能做的,两个人拥抱了一会,皇帝很自然地就在徐循这里留饭了。两人饭没吃多少,整顿饭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由于皇帝本人是不可能唧唧喳喳的,饶舌的非徐循莫属,徐循看自己说什么皇帝都爱听,就絮絮叨叨地把她在南京的日子,连一顿饭都报告给皇帝知道。皇帝也的确是听得兴致勃勃的,尤其是对于徐循在bī宫前感受到的氛围,更是有兴趣,时不时地就和徐循点评,“胡大人心是好的,就是太老谋深算了,他这是在和我闹脾气呢。”
徐循有点不懂,皇帝就随口分说给她听。“……怕是早猜到我去北京了,他在那着急上火地担心我病重了,说是内外jiāo通被阻隔,酝酿着要bī宫,其实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胡大人要没一口咬定我就是病沉了,南京那边的风向不会到最后几天才开始转的……至于bī宫,那是老人家闹脾气呢,嫌我没给他递话,见外了。”
徐循听得晕晕的,“大哥你越说我越不懂了……反正那些人里,多的是没安好心的,好比那个司礼监huáng俨,那副嘴脸我看了就讨厌。朝廷里的大人们,你怎么处置那我可不能过问。就是这个huáng俨,绝对不能让他好过了去。”
宦官不过就是天子家奴而已,而且又是已经失势的汉王党羽,惹得宠妃不高兴了,他不死谁死?皇帝根本都没当回事,随口道,“快了,先捉起来,什么时候我们小循高兴了,打一顿杖杀了他。”
徐循皱了皱鼻子,“我才不要,杀了他岂不是脏了我的手?”
皇帝乐了,“那要是我下令杀了他,就不是脏了你的手了?”
“那您杀他又不止是因为我……”徐循和皇帝辩论了几句,皇帝落入下风,只好举手求饶道,“好好好,是我要杀,我要杀——回头就杀!”
徐循先还看huáng俨不顺眼呢,这会儿又有点不忍心了,“到底是一条人命,因我一句话就没了,我心里也不落忍……要不然,打发他去守灵也行,那比死还让人难受呢。”
守陵在很多时候基本就相当于囚禁了,在那样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呆着,没事也不能进城,大家又都知道是失势的了,势利眼们岂不是可着劲儿糟践了?其实也挺能收到惩罚的效果了,皇帝嗯了一声,沉吟着点头道,“也行——唉,其实也是因为宦官里无人可用了,不然,huáng俨还能在南京混饭吃?怕是早都要去中都守着祖坟了。”
现在的宦官们,知书达理的很少,多半都是不识字的。做点粗活还好,一旦要充塞重任,就有点提不起来了。文皇帝身边的那些知名宦官,大多都是另有际遇才学会识字的,要不然就是等被重用了以后自己私下读书认字。总的说来,宦官在政治上有所建树的都不多,现在得用的那还是文皇帝手里留下来的老人,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肯定还是想要一批自己的嫡系人马的。
当时在南京跟随徐循的一批内侍,也就借着这股东风发达起来了。王瑾、金英、范弘这样的大伴、教导型宦官,现在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穿红内侍,襕衫太监,都开始参与司礼监事务了,马十等人现在也都是gān清宫里的管事内侍,可说是位高权重。不过,皇帝并没有让他们每个人都参与政事的意思。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走这条路,这也是没办法的。
“我想着,还是该开个内书堂,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皇帝一边忖度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徐循说闲话,“也好让他们知道忠君。别成日里就想着吃里扒外,占宫里的便宜。”
这等于是明目张胆地在违背内眷不能gān政的祖训了,徐循微微一怔,提醒皇帝道,“只怕大臣们知道了,又有话说呢……”
“唉。”皇帝叹了口气,也有点郁闷。“都欺负我年轻,不是马上天子,又不像爹,怎么说都处理了二十多年政事……”
皇帝今年也就是二十多岁,作为天子还是年轻了点,和内阁里的老臣们抗衡,多少有点力不从心。此消彼长之下,君权就有点被架空的嫌疑了。想让宦官们读书,其实也就是想要多个帮手而已。能进内书堂的肯定都是皇帝的嫡系,到时候各地镇守太监都是皇帝自己的耳目,被底下人糊弄的可能就少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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