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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_御井烹香【完结】(177)


清宁宫那里不着急,但二十四衙门里,有许多清水衙门都指着过年放赏钱裁新衣呢,这些压力层层叠叠,全都落到了gān清宫的大太监们身上——既然是大太监,素日里有脸面,到了这时候也该出来为同侪们说话。
王瑾是皇帝的大伴,素来是最有脸面的,可这一次也是犯了难,推脱了几回,眼看都要进腊八——皇长子的弥月礼都是近在眼前了。腊八粥怎么熬怎么赏都还没个章程呢,不得已,他只好壮着胆子,和皇帝提起了这事儿。“老娘娘那怕是jīng神不慡,这一阵子,对宫务都未言语……”
皇帝何曾管过这样的琐事?闻言不禁有几分不快,却又不愿责怪大伴,想了想心不在焉道,“那就由伴伴处置吧——”
自从庄妃去了南内以后,皇帝还没有往清宁宫走动过,这份心思已经是非常明显了。王瑾yù言又止,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有了皇帝的这番表态,清宁宫那面怎会再多说一句话?结果,皇长子的弥月宴,外朝办得极为热闹,内宫里却是冷冷清清的,连一点庆祝的迹象都没有。
很难说该怪谁,在王瑾,能问个腊八已经很不错了,要再问弥月宴——他还不想这么早死,可在清宁宫,现在这样还要我主办弥月宴?未免欺人太甚。前朝的庆典虽然是庆祝皇长子满月,但他本人是不必过去的。结果皇帝想起来的时候事qíng就变成这样了,一群无关的外人在大吃二喝地庆祝他的长子满月了,而后宫里则静悄悄的,仿佛这个日子一点特殊的意义都没有。
要说不窝火那也是有点太高看他了,可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最近这段日子,皇帝是有意地让自己忙起来——不是忙政事,就是忙着斗蛐蛐儿,打马球……反正他就是不想管内宫的事,难道还有谁能bī着他管不成?这段日子,除了偶然召人侍寝以外,他根本都没进内宫一步。
眼看就快过年了,除夕的宴席上,按说一家人还要济济一堂侍奉太后吃年夜饭。今年这个样子,若是事qíng没个结果,只怕太后都不会愿意出面。
托徐循的福,太后不出来,宫里人多数都知道是为什么,孙贵妃要是还好端端地和他一起过年,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皇帝是了解她的,她肯定也不会傻到gān这样的事。至于皇后,有十成可能也会称病不出,何惠妃出不出来还是两说的事,闹不好皇帝就得和一群嫔妾一起过年了……好容易才得了个儿子,正是喜庆的时候,家庭生活却闹成这样,要再不管,好像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再说,皇帝也实在有好些天没看过自己的宝贝儿子了……
“走,去长宁宫。”他到底还是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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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也是孙贵妃出月子的时候,虽然无人筹办庆典,但她还是打扮得颇为体面,抱着装束一新,胖嘟嘟的皇长子,摆开了小小的宴席,皇帝进屋来的时候,她和皇长子生母正是吃着呢,见到皇帝进来,抹抹嘴赶快起身请安,却被皇帝给止住了。
“起来吧。”皇帝都没正眼看两个女人,满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走上前抱起皇长子,先亲了两口,细细端详了一番,方才冲众人笑道,“怪道说,这孩子是一天一个样,才几天没看见呢,感觉就大了一圈了。”
说着,漫不经意地扫了桌旁座次一眼,见罗氏就坐在孙氏下首,不由得暗暗点头。“你们这是自己给大哥儿过起满月了?”
“外头不是正为他大鸣大放的吗,咱们也跟着凑热闹。”孙玉女笑盈盈的,半点看不出异样,只是许久没见,对皇帝的态度要比平时更亲热和殷勤一些。“正好出了月子可以饮酒,就一道吃吃酒,贺大哥儿满月。”
见皇帝也有坐下的意思,孙玉女自然把首座让出,罗氏便不敢坐,意yù站着伺候。孙玉女却拉着她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坐吧,你站着,孩子吃奶都不香。”
皇帝看罗氏,此时也多了几分顺眼,心头更是有个念头:罗氏承宠次数也就一两次而已,居然顺畅怀孕,一举得男,说不定真是命中多子……
“坐吧。”他也点了点头,笑着说。
皇帝都发话了,罗氏还能怎么说?扎手扎脚地坐了下来,盯着眼前的杯盏,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倒是深刻表现了自己诚惶诚恐的心qíng。
皇帝和孙玉女也都不以为意:罗氏xing格懦弱老实、寡言少语的,若是因为生了个儿子就忽然变了个人,那才怪了呢。孙玉女先敬了皇帝一杯酒,笑道,“大哥,咱们这孩子健康壮实,定能长命百岁、多子多孙,你道是不是!”
谁不喜欢听吉祥话儿啊?孙贵妃这话是说到皇帝心底了,两人也是小别重逢,很有点胜新婚的感觉。吃了几杯酒,正好皇长子要吃奶,便屏退从人,两人坐在一处说私话儿。
废后再立的事,办成现在这样,皇帝本来觉得自己是够为孙贵妃争取的了,但见到她时,免不得又有些愧疚,这几天没进长宁宫也许就是因为这茬。别看平时处置国事,也能说得上是举重若轻杀伐果断,但在孙贵妃跟前,他却有丝吞吐,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道,“上次进清宁宫,和娘谈过了,我已应承了娘,孩子的玉牒上写罗氏的名字,给罗氏封嫔。——不过,孩子我还打算放在你跟前养……这样,将来毕竟也才能名正言顺。”
这消息不能说不震撼了,孙贵妃的笑容也凝固在了唇角,她面上飞快地闪过了许多qíng绪,复杂得令皇帝都无从遮掩。过了片刻,方直起身道,“这……不是说好的吗,若是哥儿,便……”
的确是说好的,皇帝等于是失信于她了,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但思及太后的分析,却仍没有让步,“哥儿生母还在,记了你的名字,日后难免有人挑拨离间,倒显得你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要隐瞒他似的。实在就是记生母的名字又如何?玉牒怎么写,难道还能传到外头去?将来立你为继后,给你养也是名正言顺,外间都以为这是你的亲生子,即使将来哥儿大了问起来,有玉牒和罗氏在,你也不会百口莫辩……再说,这宫中又有谁会兴风作làng、胡言乱语?”
非常典型的男人思维,只要结果似乎没有差别,那就可以了,孙贵妃这时候要和他理论的话,只有和他分析太后兴风作làng,告诉太子身世的可能。但这就又犯了大忌——和男人说他妈的坏话,那是非常不孝的表现。
她梗了半日,方才笑了一下,道,“也是,倒是我有点小气了,其实,有明德皇后前例在。就算玉牒写了罗氏,只要我待孩子好,孩子也还是和我亲——这孩子也就又是我的,又是罗氏的了。这样也好——也是该当的,怎么说,也不能亏待了罗氏这个功臣嘛。”
虽然话里还带了一丝勉qiáng,但听得出来,倒是真心诚意。皇帝心头不禁就是一阵感动:孙氏虽然也不乏小脾气、小算计,但却是识得大体、善解人意。玉牒的事,对她打击应该是不小,也难为她一下就认清了其中的道理,把心态给调整了过来。
“就是这个意思了。”他点头道,“人心都是ròu做的,孩子由你养大,自然也是亲你。至于罗氏,好生奉养那也就是了。既然如此,一切便按旧议罢,开chūn后先立了太子,再来说别的事好了。”
所谓别的事,自然就是废后再立了。孙贵妃思忖了片刻,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这事,只怕太后娘娘未必许可吧。”她稍稍流露出了一点愁容,却仍道,“我虑着也就是为了此事,老人家心里是把我给想岔了……大哥你也先别说那事儿了——你要早告诉我玉牒的事,只怕我是早就出门去清宁宫向老人家请罪呢。没有为这种事,反而闹得老人家心里不快的道理,在老人家点头之前,咱们都先别提这事儿了。”
“你是说——”皇帝一时还没转过弯来。
“我的大哥怎么这么笨呀,”孙贵妃半开玩笑地在皇帝额前顶了一下,才笑道,“在老人家看来,这生子、废后、再立,仿佛都是我一手安排出来的。你说她心里能没有意见吗,存了这样的心,只怕早都看我不舒服了。我就说呢,当时老人家要把哥儿抱去清宁宫,我着实心里想的是孩子刚出生,不能chuī风,这就回了老人家一句,没想到反倒是把她给得罪了似的,这一阵子完全都没消息……这个误会解释不开,老人家心里能过得去吗?”
倒也是,这几件事之间的联系,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的了,在孩子落地之前,他的确是没起废后的心思,但这并不是说废后的主意就是孙贵妃给他灌输进去的。整件事的逻辑也很简单——他不愿让胡氏来养孩子,更不愿让她再就孩子的生母问题兴风作làng……
至于废后以后再立孙贵妃,在他来看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了,不说自己的意愿,孩子是收养的,又是唯一的男丁,不立孙贵妃,未来的皇后怎么可能不去谋夺太子?再说,感qíng上皇帝也没法接受别人来做这个皇后——更别说文武百官恐怕也很难接受太子的‘母亲’在后位空虚的qíng况下不能正位中宫。既然定了要废后,之后的这一步,不论是朝野还是皇帝自己,都不可能迈歪了的。
但在太后来看,整件事就像是孙贵妃给蛊惑了皇帝一样,她要不反弹那才怪了。
皇帝多少是有点外事内行,内事外行,被孙贵妃这么一点,本来迷迷糊糊若有所悟的事,现在才融会贯通,算是理解了母亲的心qíng,也是理解了贵妃的心qíng:贵妃连太后对她有意见估计都不知道呢,当然也不会特地去讨好太后……说她有意对太后不敬,那也估计是没有的事。
不然,至于为了老人家,把立后的事都给耽搁了吗?虽说立后不立后,耽搁不了立太子,但贵妃不知道啊,她这个表态,皇帝听了心里也舒服不是?
“只是……”虽然说对原委有点不那么明白,但皇帝是很清楚太后的xing格的,有些事根本解释不清不说,就是能解释清,太后现在怕也不会信了。
而若是不能马上立后,宗人府那里消息一传,孙贵妃的地位,可就要尴尬起来了。朝野间的流言,在有心人的cao纵下,也许能一瞬间席卷了举棋不定的朝堂,把孙贵妃的名声彻底败坏。——虽然说笑骂由人,但连名声都没有了,这是多大的委屈?孙贵妃这辈子受的委屈还不够多吗?
“罢了,要不然就先别提立后……玉牒的事也先别记了?”他喃喃自语,眼看已是改了主意。“等立后了以后,再给记上玉牒?”
孙贵妃道,“这……你不是都答应娘了吗?要不然,等我明日给娘请了罪,三人再坐下来好好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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