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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_御井烹香【完结】(22)


不过,何仙仙也没什么机会表示妒忌了。——在这天来看过徐循以后,第二天回去她就发了烧,正经闹起感冒伤寒了,医婆给开了几贴药都不见好。孙玉女和徐循去看了几次,不能再去了:这件事被太子妃知道以后,她让何仙仙回西六宫原来住的屋子调养,免得伤寒过了人,反倒把健康的孙玉女和徐循给传染了。
孙玉女还好,徐循心里是挺挂念何仙仙的,她们俩选秀时候虽然不怎么熟悉,可进了宫以后,有小半年时间都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算是患难之jiāo吧。现在何仙仙被这么送出去以后,她确实也觉得有点孤单。
又过了几天,何仙仙还没好呢,太孙倒是从京郊回来了。当天还好,没什么特别的,见见面说说话,大家就都散了。当晚太孙妃身上可能不好,太孙把孙玉女叫过去了。
第二天徐循去请安的时候,太孙便笑着问她,“哎,你今天怎么没戴张娘娘赏你的耳坠?”
这么说,太孙对这件事是心知肚明的了,徐循不免摸了摸耳朵,才如实回答,“嗯,太沉了,一戴耳朵就坠得疼,还肿呢。”
太孙一下又被她给逗笑了,他说,“我看看?肿着呢?”
徐循只好别过头,撩起云鬓,把耳朵给太孙看,太孙妃和孙玉女都笑得合不拢嘴,太孙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才笑着说,“你是太纤弱了一点,好东西给你你都戴不上,不若献给我戴好了。”
他肯定是在开玩笑,徐循还没回话呢,孙玉女已经打抱不平,“孩子才得了好东西,你就要来抢,坠子给了你,你有耳dòng戴吗?大郎真没白生这么大的脸。”
太孙摸了摸耳垂,也笑着说,“也是,我可舍不得刺耳dòng,没得把福气给刺破了,那我拿来改作一对扳指也是好的。”
几人说笑了几句,太孙就站起身来,太孙妃把孙玉女和徐循一道带出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现在反正何仙仙也搬出去了,徐循又有体面,也有功课,太孙妃便一视同仁,每天都带徐循去chūn和殿。
到了chūn和殿,太子妃早早地已经坐在那里了,身边还陪了李才人、张才人,还有几个太孙的兄弟也在跟前,太孙妃见此,便领着孙玉女和徐循回避到了里屋,大家坐着喝茶说话。
过了一会,听说太子也进来,太孙妃就带着她们从后门出去了。孙玉女若有所思地说,“估计是又出事了。”
太孙妃也叹了口气,“一年到头,太平的日子实在也不太多。”
徐循有些好奇,左右看了看,还没说什么呢,太孙妃就低声说,“肯定是汉王又闹出事来了……反正,不是他,也是他指使了人,不然,太子殿下白日起来了都是直接出去外头,不会回内宫来的。”
孙玉女也补充了一句,“张才人也在,一般都是出事了,她要和贵妃娘娘招呼一声……皇爷最尊重贵妃娘娘了,宫里有什么事,贵妃娘娘说话是最好使的。”
徐循不禁问,“可……太子殿下被为难,一般都是在朝政上吧。这内宫……有什么能难得到他的呀?”
孙玉女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内宫不应gān政,不过,这怎么说呢,也总是会有人chuī枕头风的嘛。”
徐循顿时就想到刘婕妤了:怪不得她对太孙宫这么不客气,原来是早就公然撕破脸了,人家进宫来,就是为了说太子不是的。
太孙妃好像是看懂了她的表qíng,她摇了摇头,“倒不是你想得那样,刘婕妤不会公然说太子的不是的。不过……”
她还在选择词汇的时候,孙玉女倒是按捺不住,帮太孙妃说穿了,她搓了搓手,道,“皇爷身边也是有人可以公然说太子的不是,而且,十分爱钱的。”
徐循还是有点迷糊,太孙妃看她这样,倒笑了,“皇爷身边的几个太监,虽然职位不太出奇,但倒时常能给陛下参赞些政务。中人们嘛,没了尘根,剩下的也就只有钱了……”
徐循顿时恍然大悟:中人们的确都颇为爱财,说得上是见钱眼开。偷盗库房,是一个常见的问题,也因此,宫内的库谱是归女官登记的。想当然尔,皇爷身边的近人,收了钱以后,肯定知道该如何挑拨皇爷和太子的关系,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人比他们更适合这么做了,他们可是皇爷的贴身太监……
“不是说,中人、宫人都不许识字的吗。”徐循便嗫嚅说:其实,宫妃按理也都是不许识字的。只是这条规定实在难以贯彻,因为两任皇后都是学识过人,因此,宫妃们也都跟着读书识字,只是除了女四书以外,一般不看学问书,都以杂书话本取乐。
“有些中人也不一样的。”太孙妃只是简单地说。徐循想了想,又问,“那,咱们也能给钱呀……”
“钱?咱们没钱。”孙玉女叹了口气,“汉王那是有封地呀,咱们有什么,这点钱压根就不够花的了,日子一直都过得紧紧巴巴的。好东西是有,都在册上呢,难道还能卖了换钱?咱们两宫最缺的,那就是钱了……”
徐循从没想过,天家太子居然还缺钱花,她张大了嘴,有点说不出话来。太孙妃看了倒笑了,她摸了摸徐循的头发,说,“没什么的,短不了咱们的吃穿。告诉你这个,只是让你知道,进了内宫,在中人们跟前得格外当心。这些中人彼此间,不是拜师就是认gān亲,自成帮派,关系复杂得很。别看是什么娘娘宫里的,好像和你八竿子打不着,其实,没准那就是刘婕妤跟前红人的亲戚。”
徐循忙飞快地点了点头,“一定谨慎小心。”
孙玉女又添了一句,“其实就是宫人,也得注意着,现在中人和宫女有时候私下认菜户,谁也不知道是怎么配的。所以进了内宫,心里话一句别说,那才叫做真正的步步小心呢。要是一句话没说对,指不定就给人借题发挥,为太子惹来麻烦了。”
徐循已经恨不得一辈子不进内宫了,她打起jīng神,把每句话都记了下来。三个人凑在一块说了一上午的话,才各自回去休息。
到了晚上,出乎徐循的意料:太孙又派人来喊她过去了。
难道是因为何仙仙不在,太孙嫔又犯肚子疼?她有点迷糊,甚至没什么打扮的劲头,随便穿了一件天水碧的长袍,戴了那两个沉重的金坠子,便和小中人一起,去了正殿。


☆、破瓜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回,徐循进正殿的时候,就没什么忐忑之qíng了,小中人把她带到西里间门口,徐循伸进头看了看,见太孙靠在窗下竹chuáng上纳凉,便慢慢地踱了进去,要给太孙行礼。“殿下。”
太孙一看是她,就笑开了,他把手里的书卷一合,手向上一抬,免了徐循的礼,“来啦?”
其实徐循觉得今天太孙本来想叫的可能不是她,而是何仙仙,不过何仙仙病了,他又想个人陪,所以就把她给喊上了。她让自己别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盼望:这才刚过了一个多月呢,在太孙这里,她不可能忽然变成个大人的。
“来了。”徐循说,她挨着太孙坐了下来,好奇地看了看太孙手里的书。——太孙闲着没事,当然也会看点杂书的,现在他看的就是《会真记》话本。
太孙也注意到了徐循的眼神,他笑着说,“怎么,你也看过吗?”
“刚看了一半,”徐循说,“里头的词儿的确是写得好,班子唱得好听不说,连看着都是这么dàng气回肠的。就是张生讨人厌,别的都是极好的。”
太孙乐得哈哈大笑,“张生讨人厌?这话倒是新鲜,你说说,他怎么讨人厌了。”
徐循抽了抽鼻子,不屑地说,“喜欢谁那就该三媒六证上门提亲,哪有这样勾勾搭搭的,末了又不要人家了,还说什么善于补过,呸,我看他就是始乱终弃,负心人一个罢了。”
太孙嗯了一声,也点头说,“张生是不大好,不过,那崔莺莺也不够庄重,真个贞洁女子,哪会搭理张生的勾搭?恐怕红娘才一传信,便就把她开革出去了。”
“就是,”徐循也来了兴致,“最该杀就是红娘,这么挑拨小姐,也不想想,若张生不是好人,她家小姐岂不是伤心死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有人一眼就能看穿人心的,也不知她是哪儿来的胆子。”
“那要依着你,红娘报信,崔莺莺告诉母亲,红娘被开革出去,张生被驱赶回家。”太孙笑着靠到榻上,看起来要比之前放松一点了。“这就不叫《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了,倒是可以写进你们的《女诫》、《女训》里去。”
徐循一想,也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倒是的,这么一来,故事也就一点趣儿都没有了。总是要三个人都错一点,故事才好看,唱词儿才好听。”
他们现在说的,实际上已经是两本书了,会真记里,崔莺莺也不是相国之女,最后张生亦没有娶她,而是别意另娶。而王实甫编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实际上是曲本,太孙顿了顿,道,“没想到你连会真记都看过,也知道和西厢记之间的沿革。我记得宫里得闲无事,是不准唱西厢记的吧?”
的确,宫里要是平时有小戏,一般是不唱西厢记,倒不是害怕妃嫔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而是觉得红娘太没规矩,害怕中人、宫女们看了,倒有些想法。
徐循吐了吐舌头,更有点羞涩了,“嬷嬷们是不大喜欢我看话本,会真记是我前几年偷着看的……戏嘛,以前在家的时候,看过几出,还有就是上回张娘娘生日,我们沾光,看了一点。”
说到张娘娘生日,太孙想起来了,他伸手托住徐循耳边一侧的红宝石,道,“哦,这就是你得的彩头吧?今儿怎么戴过来了,不是坠着疼吗。”
“您不是想看吗,就戴来了。”徐循说,见太孙面上浮起笑意,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找补了一句,“再说,以后进宫请安,肯定也要常戴这个,就是坠着疼,那也得练嘛,疼一疼就好了。”
太孙扑哧一声,整个人笑塌在徐循肩上,头埋在她肩上一会儿,才翻过来望着她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实诚呢?嗯?除了大实话,你就不会说别的话?”
“我也会说好听话呀。”徐循有点不以为然,诚心炫耀似的,她挪了挪,从太孙怀里挪出来了,把稍微散乱了一点的云鬓抿到了脑后,想着嬷嬷们教导的姿势,偏偏头,把自己最好看的侧脸和脖颈摆在了太孙跟前,一手挽着发鬓,一手托着红宝,对太孙飞了个眼色,轻声细语地说,“这都是为殿下打扮的,您……可还中意吗?”
白生生的手指,托着硕大的红宝石,蔻丹点在脖颈上,灯光跃动间,好像连青色的静脉都有了生命,在徐循的脖子上淌成了一条浅色的小溪……太孙的眸色深浓了起来,他轻轻地咽了咽口水,再看了看徐循,却不再维持坐姿了,而是靠回竹chuáng上,叠起脚,放肆而慵懒地上下打量着徐循,从她的头发看到了她的脖子,从她的脖子又往下看,看到了她的腰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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