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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_御井烹香【完结】(36)


“这有什么qíng可承的,该是姐姐们的,我就是喜欢也不敢抢嘛。”徐循一边说,一边在心底擦了一把冷汗:她反正是完全没说假话。太孙让她挑的时候,她就挑了一个珠花。要是昨天伺候的宫女口不严实四处传去,她也不算理亏。
她赶忙转了话题,“我看看我看看,昨儿看见就喜欢得不行,只是没敢上手瞧。今儿赏到你们手里了,我倒是要试着戴戴。”
说着,众人便都忙忙地试戴起来,孙玉女倒是挺喜欢徐循的珠花,夸徐循好眼力,“虽说珍珠做的,是差了点儿,可这一朵胜在主珠匀净,边珠大小划一。小循戴起来,脸都更有光泽,要是我挑,我指不定也挑这个呢。”
徐循只是笑——赏了的东西那都是上谱的,不可能换,孙玉女那还不得使劲夸啊?
她也不愿意多说自己的珠花,忙把话题给拉开来了,有意又问,“你们说,这蓝金刚石,在外头得卖多少钱啊?”
这可把两个小姑娘给问住了,孙玉女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得卖多少钱啊。这东西在外头都是怎么卖的呢?让货郎挑着四处走么?”
何仙仙犹豫道,“应该不是吧,多半是有个店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猜了半天,又把嬷嬷们喊来一起猜:都是长年累月在宫里的,谁也不知道外头的事。还是李嬷嬷以前在民间嫁过人,多少在外头走动过,她说,“都是有专门的银楼,拿来石头,四处地送去给太太们看,太太们喜欢了,便拿金出来,银楼贴钱打,就赚这个宝石的钱。”众人喔喔一声,都觉得长了见识。不过李嬷嬷也推说不知道外头这种大宝石的行qíng,大家胡猜了半日,才各自回去吃晚饭。
徐循等回了自己屋,才问李嬷嬷呢,“您教我这些衣裳首饰的价钱,倒是说得头头是道的。怎么我看两个姐姐身边的嬷嬷,都是真的不懂——”
“她们自小在宫里长大,肯定不明白。”李嬷嬷笑着说,“虽说都是姑姑,但来历不同,知道得也不一样。”
徐循哦了一声,想到何仙仙身边的几个嬷嬷,若有所思。“都说我福运好,我看,别的那都不算数,我真正的福运,是有几个好嬷嬷。”
这孩子,如此真诚地这么感慨,哪个嬷嬷听了心里不妥帖?两个嬷嬷都笑了起来,钱嬷嬷说,“贵人别等孙嬷嬷了,正经先吃饭吧。”
可徐循心里有事,实在是吃不下什么东西,随便用了几口,便把饭碗给搁下了,她叹了口气,“刚进宫的时候,觉得这御膳房做的菜啊,五蕴七香的别提多好吃啦。现在再吃,就觉得都是温吞菜,好没滋味。”
御膳房的饭肯定都是大锅做分盘送,不如此,无法满足一百多号妃嫔的用餐需要。这再好的菜,大锅一炒也没味儿了,再是热腾腾地装盘,盖子一闷火候也都过了。虽说用料讲究滋味得当,但吃久了也的确容易生厌。徐循最近,也是渐渐添了这些抱怨。
钱嬷嬷看了徐循一眼,只说,“贵人,您从前在家的时候,也不能这样顿顿见ròu吧?就是老爷子、老太太,怕也不能和您一样,山珍海味,只等着您下筷子。”
徐循不过是个太孙婕妤,虽然徐先生沾她的光,得封锦衣卫百户,大小也算是有了个世袭的虚衔和进项,算是官身了。但他们家进项再多能多到哪去?不可能和宫里一样过日子,和徐循一样,一顿饭六菜两汤、四荤二素,不论是荤菜还是素菜,都能时常见到难得名贵的好东西。
钱嬷嬷这一说,徐循唰地一下就红了脸,想说什么,嗫嚅着又说不出口,她心里也是有点自愧:虽然赵嬷嬷时常以《女诫》、《内训》教她,但太孙的宠爱,太孙妃的友爱,还是让她有点飘飘然不知所以,有点儿轻狂了。
这可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别人把她当个角色了,她自己心里该清楚自己是什么成色。徐师母常说一句话:别胡萝卜掉茅坑里,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什么人什么资质,自己心里清楚……
见徐循又拿起了筷子,钱嬷嬷和李嬷嬷jiāo换了一个眼色,便都不说话了,只是在一边垂手侍立。一屋子人都不说话,等徐循认真吃完了一碗饭,孙嬷嬷也回来了——正好,之前下值的宫女,现在也该回来上夜了,孙嬷嬷也就回来,换班上夜,一点儿都不打眼。
“确实是就得了这么多件。”孙嬷嬷一边给徐循张罗着拆头梳辫子,一边说,“给了太孙妃huáng玉对钗,太孙嫔蓝钻金簪,太孙昭仪红宝满镶的钗子……余下确实是都给了您。不过,青儿紫儿都说了,也没人来和她们打听这个。这回私底下都在传太孙妃娘娘的事呢,您也是运气好,这回又躲过了不少口舌是非。”
这可不是运气贼好?不然,徐循这几天还得大费唇舌地在太孙妃跟前讨讨好,和太孙嫔她们解释解释。不过她毕竟也是很八卦的,也顾不得庆幸了,忙追问道,“怎么怎么,太孙妃姐姐是出什么事儿了?”
孙嬷嬷和李嬷嬷、钱嬷嬷对了几个眼神,彼此都清楚了,见徐循还在这追问呢,免不得一笑,“您啊,也不想想,今儿请御医来是为了什么……这么和您说吧,虽然还没有十分准,娘娘未必想往外说,但起码也有八分准了。太孙妃娘娘,这是有喜啦。”
啊?徐循一下惊住了,再想想也觉得挺正常:太孙妃平时侍寝机会那还是独一份的,她侍寝的时间也最久,这都还是慢的了,很多人有福气,一进宫就有了呢。
她也挺为太孙妃高兴的,自己咧嘴笑了一会,连三个嬷嬷都看不下去了,“您笑什么啊?娘娘有喜,您就高兴成这样了,这要等到您自己有了好消息,可怎么着呢?”
“这孩子和我有缘。”徐循理直气壮地说,“还在肚子里呢,就给我免去了这么一份麻烦,我可不得高兴高兴?”
想到太孙给她留下的那一盒烫手的金饰,她又有点不明白了:这要是太孙打算多赏太孙嫔,预先赏她,那也罢了,可如今看来,竟是她一人独得,那太孙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管家
比起太孙婕妤这样的小虾米,太子妃的消息当然更灵通,消息来源,也肯定是更为可靠的。徐循还在和几个嬷嬷猜来猜去,猜测着太孙妃是否真的有喜的时候。太子妃已经歪在榻上,让小宫人给她轻轻地捶着腿儿,一边听着身边得力的宫女孟姑姑说话。
“按脉象来看,确实是有身了。虽说天癸才慢了七天,但您也知道,这身子好的人,别说是慢七天了,就是慢上一天,那也是征兆。”孟姑姑眉眼间也带上了盈盈的喜气,“果然,掐着日子往前一查,应该就是上个月那几天了,当时,大郎是连着在媳妇屋里歇了有三四个晚上。”
在规范的宫廷里,妃嫔要瞒着有孕的消息,那是不可能的。临幸的日子和小日子,那都是有计数的。天癸晚了就要请人来扶脉,耽误了那还得了?天家的女人,最要紧的就是开枝散叶,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子嗣的纯洁。怀上的日子必须能和尚寝司的记载严密合fèng,不然,太孙妃这样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就罢了,一般的小妃嫔,谁知道私下在倒腾什么幺蛾子?再说,有了身孕那是喜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前几个月不张扬,是因为没这个必要,大部分妃嫔也没这个身份,像太孙妃这样,肚子里很可能怀的是嫡长子的,待遇当然不同别人,一经诊出,立刻就报到了太子妃这里,估计张娘娘那里,明日也要得到消息了。
入门也有一年了,传出喜讯,也算是不迟不早。太子妃唇边,亦是挂上了满意的笑容。“昔年就觉得她这个面相,端庄大方、多子多福。看来,我倒是没走眼。”
孟姑姑适时地恭维了一句,“可不是您眼神好?一眼就相中了她?这几年来,奴婢冷眼看着,也是处处都没得挑,光是待玉女儿,说句贴心话,一般的姑娘家,难免拈酸吃醋,两个人就得过不去。可大郎媳妇嘴里真是没她一句不好,这两年待她,怎么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太子妃想到太孙嫔的眼泪,也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口中淡淡地道,“要不她是正妃呢,当主母的,没这个胸襟那怎么行,真不能计较。一旦计较起来,气憋在心里,憋出病来遭罪的那还是自己……”
就是太子妃,那毕竟也还是女人,偶然发发闺怨,亦是人之常qíng。孟姑姑在一边束手gān笑,一句话也不敢接。太孙妃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也就不提此事,转而道。“现在大郎媳妇手里,也有些事儿。她第一胎,总是要安心养养的,不好过于劳累。你说,是让玉女接手呢,还是怎么着?”
孟姑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玉女儿究竟还小呢,也没管过家……”
“唔。”太子妃想了想,漫不经心地说。“还有谁?昭仪?昭仪的身子骨不大好,不能劳累。这不必说了……那个徐,徐什么来着?”
孟姑姑说,“您是说小徐循吧?”
她咂了咂嘴,“说到这小徐循,我还有别的事儿告诉您呢……”
孟姑姑在太孙宫的下人跟前,还有什么事是问不出来的?哪怕就是昨晚上的事,孟姑姑那也是知道得真真儿的,就和在眼前一样,绘声绘色地和太子妃讲了。“一边梳头,一边就给她全往头上cha了。小徐循还闭着眼打盹儿呢,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又得了彩头。”
就算是在太子妃跟前,徐循这接二连三的好运,也足够招惹她的注意,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了。她惊讶地道,“什么,总共八样,竟就给了她五样?”
孟姑姑点了点头,“这份宠爱,那可不一般啊。玉女儿是还不知道,若是知道……”
“别说玉女了,就是大郎媳妇,一旦知道了,口中不说什么,心里也不能好受的。大郎偏疼玉女,也算是qíng有可原,毕竟两人一块长大,总有些qíng分的。现在连后头来的小婕妤都越过她了,总是不好。”太子妃的眉头便拧紧了,“大郎这回,是有些莽撞了。这样偏疼,对她也是不好。”
“奴婢先也这样想,后来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孟姑姑徐徐说,“大郎眼睛大,这点小事,不看在眼里,正好昨儿东西才到,又赶上她侍寝了,让她先挑,她又知趣,上上等的不敢拿,孔融让梨般只拿了第四。大郎一高兴,心疼她贤惠,就把剩下的都赏了呗,也算是一碗水端平的意思。他心里装着那都是国家大事,后院的小事何曾挂在心上,还不是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话虽如此。”太子妃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可后院也有后院的规矩,不是能由着他的xing子乱来的。这孩子今儿没在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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