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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_御井烹香【完结】(56)


徐循恍然大悟——确实,在南京的时候,太孙召人侍寝是没法瞒过谁去的。起码瞒不过宫人、中人和彤史,喊了谁都得报到尚仪局那里去。可现在人在外地,只能便宜行事了,她还求南司药gān嘛,就好像南司药说的一样,侍寝的次数,那还不是她说了算吗?
明白过来以后,她立刻就觉得自己太傻了,前头这几天实在没必要每天都记档,隔天、隔两天记一次不也就尽够了吗?——可刚才南司药都那样说了,她也实在是不好再开口请她涂档了。人家的态度也挺清楚,怎么报是你的事,怎么记,她也还是公事公办,报了就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回事,为了她涂改档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是?
可徐循虽然没说话,满脸的yù言又止,满脸的心事是摆在那里的,南司药看在眼里,不禁又被她给逗乐了。她含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盒红印泥,拿指甲蘸了一点儿,看着徐循问,“现在,贵人把前几天的侍寝次数给我讲讲吧?”
徐循这才恍然大悟,喜得眉花眼笑的,想夸南司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急了半天,才说,“这天、这天、这天……”
她比了哪一天,南司药就把哪天的格子给点上一条印泥。恰好点在指甲痕上,把痕迹给盖住了,原有的记载自然被遮盖了过去。至于徐循跳掉的那几天,倒是很容易被看成是偶然的划痕。就这样,徐循把一个多月以来的侍寝档都给查看过改了一遍,自觉改得足够体面了,才长吁了一口气,诚心诚意地谢南司药,“要不是您心思细腻,我根本还想不到这回事呢,您可算是救了我了——”
她今天好像格外笨拙似的,话说出口才觉得不适当,赶忙又要找补,“我也不是说宫里的姐妹们就都爱妒忌,只是——”
“只是树大招风嘛。”南司药倒是很明白徐循的心qíng,她反过来开解徐循,“防微杜渐、忧在未萌。您谨言慎行是再没有错的,也不是说这就是忌惮着谁了。”
徐循便觉得南司药真是非常可亲,见多识广不说,又是如此善解人意,而且还能这样好心地照料她这个小婕妤,使她免去了日后可能的麻烦。她恨不能冲南司药把牙齿都给笑全了,“可惜,我现在单身出来,身上带的东西不多,也都是上了谱的……”
南司药反倒沉下脸,“我帮贵人,难道是冲着那一点赏赐?”
徐循明知她会这么反应,也得这么说不是?听这么一说,忙又和她赔礼,其实南司药也没有真的生气,听徐循说了几句,便语重心长地道。“我一进宫就侍奉太孙妃娘娘,随贵人北上之前,太孙妃娘娘也是慎重叮嘱过我,令我好生照料贵人。既然我答应了下来,这些事,其实都是分内事,咱们其实也都是自己人,贵人也不必谢我。”
徐循竟真不知太孙妃在出门之前,还如此叮嘱了南司药一番。想到太孙妃一直以来对她的种种照顾,一时间也是心cháo起伏,“那……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改明儿回了南京,我再去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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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南司药,太孙也回来吃午饭了,他还带了几封信回来,“刚送到的书信,也有写给你的。都送到王瑾那里,他早上没进来,倒是在我手里嫌打了个转。”
徐循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收到写给自己的信,也有几分新奇。吃过饭忙忙地打开一看——一封信里倒是有好几页纸,原来太孙妃、孙玉女和何仙仙都给她写了信。均都是问好之语,也报了自己的平安,各有些话相问,无非也都是好奇路上见闻等等。徐循兴致勃勃正要回信呢,那边正在看信的太孙嗯了一声,把她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没想到离京了还有喜讯——你的信上写了没有?仙仙有喜了。”
徐循哎呀一声,也是相当吃惊,口中如常说,“她没说呢,可能写信的时候还不知道吧。这可真是咱们家的喜事!”
说是这么说,她也的确是为何仙仙高兴,可本来一片清净、无忧无虑的心底,却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驾驶
天高皇帝远,这句话一直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虽然到了明年,行在就要正式改为北京,成为正儿八经的天子驻跸,但起码现在,在北京皇城里,徐循算是享受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好处。
说起来,也是太孙疼她。他虽然没什么空闲,必须要带着阮安把六部官署以及皇城内外的各种建筑都视察一遍,还有一些工程的进度也要跟着跟进,但却并没有让徐循就这样关在太孙宫里的意思,反而是给徐循找了一点事做。
什么事呢?那就是他让身边的几个中人来教徐循和她的宫女们骑马。
北京宫城之大,徐循也是见识过的,南京的宫城和北京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现在住在太孙宫里,平时没事过去的时候还可以坐车,但等后妃们真的搬进宫城以后,车子能进到东上南门就已经不错了,再往里进就有一个夹带东西的问题,再说,徐循品级不够,也没法坐车在宫城里走。
但低等妃嫔们进出宫闱也要有个办法啊,甚至是中人传话送东西,宫女进出办事……平时闲着没事,从东边走到西边也就全当消食儿了,可万一天气不好呢?万一有事呢,万一要走的路途远呢?
根据太孙的说法,皇爷的意思,是让妃嫔们都学会骑马。连勒马石都给准备好了,徐循反正先到了北京,那就先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骑马这不是什么难题,反正在宫里谁也都迈不开脚步跑的,前面肯定得有人牵着,所以你只要能爬上马背坐直了就行。一般来说,入选的妃嫔身体都比较健康,这么点问题也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徐循要是随大流去学,估计也就是一两天就算是完事儿了。但现在天高皇帝远啊,又有太孙的命令,所以徐循每天早上傍晚都能出去练习骑马。那会儿天气凉快,也没有什么太阳,不太会晒黑。
这练习骑马,该在哪儿练习呢?现成的东苑西苑,还有连成一片的西海子,里头都还一个主子没有呢。徐循大小也算是半个主子,这么大的场地不给她用,难道就专供中人们吃饱了撑着过去散步?
所以,徐循每天早晚都能骑马上大花园里遛弯儿,享用北京城初秋的凉风与蓝天,过了几天,她骑熟了,小马蹄得得作响,跑到西海沿子的小道上,催着马跑一阵,下来牵着马散一阵,别提多惬意了。有时候太孙有空,也和她一块来,两个人齐头并进,偶然还小小地赛跑一下,虽说太孙总是赢,但能放开来跑,徐循也觉得挺畅快的。
更多的时候,太孙是没什么时间的,因为一般太子、太孙,不监国不办差时,都要闭门读书,除了自己太子宫、太孙宫里的詹事啦,太子少傅、太子少保这样的名誉讲师等以外,一般大臣是随意不能jiāo接的。所以这就造成太孙一旦开始办差,就会有许多人热衷于和他打打关系,当然这也是人之常qíng,没什么好臧否的。太孙在南京的时候很少搭理他们,现在到了北京倒是比以前要忙点。有时候有空闲,他还愿意带着小中人们出宫走走,反正男人嘛,放在公事上和外头的时间多了,陪老婆和小老婆的时间也就少了。
他不来,徐循也不大想他。现在这宫里,没了太孙那就是她最大了,大家都围着她转,这感觉当然挺好的。王瑾、范弘这些追随太孙多年的少监、太监,因为要教她骑马,和她也挺能说得上话的,大家彼此相熟得多了,有说有笑的,有时候倒不像是主从,真有点邻里的意思。
还有蓝儿、红儿甚至是孙嬷嬷,也都跟着她学骑马,徐循怕南医婆无聊,也经常喊她一起。因为南医婆骑术也不错,还挺能教人的。
“全身都放松,就是大腿也放松,松松地使着劲儿,就像是半扎马步,浑身若有若无地粘在马上。”南医婆教她们,“这样马儿跑起来就轻快了,注意马镫千万不能蹬死了,不然惊了马的话,把你甩脱了你就得挂着跟着跑。所以还是要自己腿上稍微用点劲儿,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你自己不使劲,但是又能跟着跑。这样马儿跑起来是最轻松的了。”
徐循现在已经骑得挺好了,倒是两个宫女觉得很累,不过反正她们骑马的机会也不多,就是跟着随便练练而已。孙嬷嬷对骑马有点畏难qíng绪,在中人们跟前不敢说,晚上回来偷偷地摸徐循的腿,“还好,虽然结实了不少,没那么绵软了,但还没粗太多。”
徐循也没有明说——其实,太孙好像是更喜欢北地那种健美高挑的姑娘,自从她开始骑马以后,身上的线条慢慢地出来了,太孙反倒是更为着迷。这一阵子,徐循都很少回自己屋里睡:就算是不方便的时候,太孙也喜欢捏捏她的腿儿、手儿,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香一香什么的。还夸奖徐循呢,“来北边几个月,倒是长高了不少,好样的。”
徐循自己都快忘了,其实她还算是身量没长足的少女。她都有几年没动过个子了,到了北边来反而又长高了一些。太孙这样说,她就告诉太孙,“我和孙嬷嬷也讨论过了,总结下来,大约是吃了面食的关系。”
这两个月,厨房里基本都不给预备米饭的,徐循渐渐地也吃习惯了花式翻新的各种面条和糕点,太孙也说,“说不定真是吃面的关系,要不北方人高大呢。风土一直都是很养人的,住久了,你长高了不说,说不定xing子也变得和北边姑娘一样慡朗,那就更好了。”
徐循白了太孙一眼,开玩笑说,“我又不是胡姐姐,哪里就能和她一样慡朗了?——不过我也知道,我自己的xing子,不入您的眼……”
太孙和她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关系了,徐循在他跟前,也渐渐地少了些拘束,多了些活泼。反正太孙xing子好,被她这么说也不生气,还哈哈笑道,“再打趣我,我就不带你打马球了。”
是的,学会骑马后的附加福利,就是和马有关的许多娱乐活动,太孙开始会带她参与了。
但凡是人,没有不喜欢玩的,未来的天子当然也是人。而比起宠幸四肢健全的普通人来说,宠幸不识字的阉人风险是最小的,因为阉人不识字的多,根本也没法在朝政里掺和。和天子玩得再亲密那也就是陪他玩的,再抬举也不至于乱了纲常、乱了章法。所以,太孙身边的那一帮子中人,就算是金英、范弘和大伴王瑾,全都很jīng通各种游乐。正好又是中人,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凑上徐循一个,大家就是一支马球队,彼此cao练起来,就算水平不高,大家也都是乐在其中。
徐循也是年轻,没什么心机,何仙仙怀孕的事,被这么一打岔她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就是写信回去给太孙妃请安的时候,给何仙仙也带了恭喜和问平安的信。她的信正好同太孙的请安折子一起,随船南下送往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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