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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_御井烹香【完结】(60)


“仿的是太祖爷时候,成穆贵妃的例子。连太子爷都跟着披麻戴孝的,”赵嬷嬷很仔细地给徐循描述了一番王娘娘的丧事,“就是办得有点仓促了,赶着下葬以后大家就忙乱着搬来北京,太孙殿下在河上遇风稍微晚了几日,就没赶上。”
徐循对丧事办得有多热闹倒是没多大兴趣,听说以后也就是唯唯而已,人都死了,就是办出花来她反正也不知道,听到王贵妃的阵仗,她也是丝毫都不羡慕。
赵嬷嬷看她这样,也是叹了口气,又道,“贵人是不知道,自从昭献贵妃去世以后,皇爷的xingqíng就越来越急躁了。脾气很不好,从前他还时常去昭献贵妃那里坐坐,现在贵妃都没了——就是这几个月,宫人被打的、罚的,可不老少呢。私下里都传,皇爷头风一犯就要杀人,您说多可怕了吧。”
徐循呀了一声,还没说话呢,赵嬷嬷又说,“这是私下里传的,外头都不知道,您也别乱说——据说这几个月,太孙和太子都没少受气。皇爷一头疼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连太孙都挨了许多次数落……这件事,等您见了太孙,看太孙怎么和您说的吧。太孙不提您也别提,太孙提了,您心里要有个数就是了。”
女人八卦起来那都是没个完的,徐循一面是吃惊,一面也是很兴奋,啧啧了半天,也说,“哎哟,听着是怪怕人的,倒是辛苦大哥忍着了。”
除了这个事以外,别的那就都是太子宫太孙宫里一些小事了,比如说某某太子美人病了啊,某某人又怀了云云。反正这么多人要往北京搬迁,不是什么小工程,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如期出发的很多,要养病的呀、要养胎的呀,林林总总都是理由。徐循一边听赵嬷嬷数着留下来的人名,一边和这里的人名对着,对了半天忽然想起来,“哎呀,郭才人不是跟着来了吗,怎么孙姐姐来看我和我说话的时候,没听见她提呢?”
现在两边分宫居住了以后,赵嬷嬷等人的消息,也没有以往那么灵光了,因为宫里的下房总是分区域的,太孙宫独立出来以后,和太子宫的下房不在一个系统里,要打听消息都没那么方便。这事儿赵嬷嬷也不知道,反而是孙嬷嬷休假完回来当差的时候,一撇嘴就给出了答案。“郭才人xing子懒散,怎会耐烦和娘娘一道四处奔波办差?刚到京城就病了,娘娘还特特地给请了太医……可御医什么都没摸出来呢,就只说她是水土不服。郭才人也不管,反正就说是病了,见天只在自己的院子里住着,好吃好喝地只管要。娘娘也懒得管她,就当没这个人似的,要什么给什么,只当供着个菩萨罢了,也免得再这当口再添事儿了。”
徐循这种真病,属于自己运气不好,错过了领导给的进步机会。郭才人这种假病,那就纯粹是态度问题了,徐循都被镇得有点说不出话了,想了半天才说,“这,这也行啊?”
赵嬷嬷说,“其实您以前就能瞧出来了,郭才人和太子妃娘娘是不大合得来。”
“郭才人不太爱说话,xing子是冷了点。”徐循想起几次和郭才人接触时候她的表现,也是点了点头,“就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有胆量——”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赵嬷嬷也是叹了口气,“所以说呢,这地方才一大,才从南京出来,那边院子里就不清静了。咱们独立出来住也好,您这一病,我觉得也挺qiáng的,有时候,多说多错,多做也是多错,您就安心慢慢养病啊,我看也挺好的。”
徐循偷偷地笑了,“我可没想这么多,我就觉得,我这人糊涂。办差肯定是办不好的,与其献丑,倒不如在家歇着呢,嬷嬷你说是不是?”
赵嬷嬷呵呵地笑了,“是,是。可您还没明白奴婢的意思——奴婢的意思是说,以后没事,您就少进内宫玩耍吧。咱们前阵子有点太招眼了,这一阵子低调一点,没坏处的。”
徐循有点迷惑了,看着赵嬷嬷,还想等她进一步说明呢,赵嬷嬷却只是做弥勒佛状,笑而不语。
不论如何,嬷嬷们那总是不会害她的。就像是养育皇子皇女的rǔ母,只有比生母更加用心一样——生母没了一个孩子,还能再生,可rǔ母没了这个孩子,就少却了飞huáng腾达的晋身阶了。既然赵嬷嬷都这样说了,一边的钱嬷嬷似乎也做赞同状。徐循也就下了决定:冬日,本来就该休养生息,自己跟着太孙,也是折腾了一个夏天了。这个秋冬,就乖乖地在太孙宫里养着吧。


☆、动qíng
以徐循的身份来说,想要做事,她得花费心机,想要偷懒那还不简单?最忙的那十几天她是真病着,等她好了以后,内宫也没那么忙了,张娘娘也到了北京。她的船队,几乎是把剩余的内眷和宫人都携带过来了,还有很多别的宦官之类的,也陆陆续续地入编使用。如此一来,连太子妃都没那么忙碌,孙玉女更是早就卸了差事,回太孙宫居住。
从前徐循一个人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伺候得她一人吃饱了,全家都不饿。可现在太孙宫里有两个人,又多了许多宫女太监,事qíng就有讲究了。军中所谓两人成伍,现在人都到齐了,规矩该立起来了,那么很自然就需要有一个管事的人。这个人除了照管主子们的衣食起居以外,还要把太孙宫里的宫人、中人的起居和规矩给抓牢了,把各处的规矩给立起来规定好了。总的说来,就是把原来应该太孙妃做的工作,给承担起来。
徐循刚病过,虽然现在是痊愈了,但成天还是没jīng打采的,南医婆扶了脉,说是这下半年来走了远路,本来就有点水土不服,又病过一次,元气有点亏损了,整个冬天最好是都能静养着。这个当家作主的差事,天经地义就落到了孙玉女头上,而且这一次,连孟姑姑都没过来了——一个,是两宫现在距离比较远了,她来回也不方便。还有一个,徐循和孙玉女那分量毕竟也不重,东宫那忙着呢,孟姑姑也很多事做的,也没空天天过来。
虽说人还是那些人,但场地变了,有些规矩也需要调整一下,比如说现在门多了,各处角门什么时候锁啊,上夜的宫女该怎么安排啊。还有太孙宫有了独立的膳房了,下人们何时吃饭啊,虽是小事,但也得花费心机去协调,才能又体面又便当。孙玉女这一阵子就忙着这些事了,还有得了空也要去东宫请安问好——至于内宫,现在倒是都很少过去了,冬天冷,路又远,从太孙宫过去得进出三重门,就是骑马都很折腾。
也就是因为现在请安变得有点麻烦了,徐循的悄然消失,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很快就要进腊月,皇爷已经悄然抵京,太子、太孙的车驾,快要从两条路线一起进北京了,明年的新年大朝,肯定也要比什么大朝都更隆重,当然内宫也要有规模相应的朝贺活动,新宫殿,总是有很多事要忙的。徐循这种小虾米,出现不出现的,还会有谁注意啊?
至于徐循呢,虽然不好再出门去东苑了,但现在有了宜chūn宫这么一个大院子做她的地盘。自己一人独享正殿,就已经住不完了。两旁偏殿做了库房,她的那些家底被运过来以后直接就进了偏殿,没去太孙宫的大库房。闲着没事儿,她就进去清点一下自己的家底,欣赏一下她到手后还没看全的绸缎锦绣,和几个嬷嬷下下棋,偶然也学点功课——学海无涯,很多功夫是耽搁不下的,比如说,即使太孙不在,有些——呃,风流的功课,她还得继续努力不是?还有现在场地大了,可以打马球了,李嬷嬷也和徐循说一些马球、蹴鞠、捶丸的事儿。其中马球因为场地不易找,她没练习,此外蹴鞠和捶丸都是名正言顺地问人要了用具来研究的,对外只说是活动筋骨,在院子里散闷用的。
蹴鞠这个不必说了,反正就是踢球呗,属于男人比较喜欢的游戏,据孙嬷嬷说,太孙跟随皇爷在外的时候,很着迷于蹴鞠,一得闲就要出去踢。就为了这事,还和自己的老师闹过生分,结过仇呢。徐循也就是了解了解,免得当啦啦队的时候都不知道在欣赏什么。其实在这三样对场地要求高的运动里,捶丸还是比较适合于女生的,站定在野外击球入窝,属于比较文雅,对抗xing不qiáng的运动。所以徐循即使是在院子里也玩得挺开心的,她对这种持棍击球类运动都特别有天赋,连马球也是,准头特别好,一挥棒就是一个准儿。(捶丸可当后世高尔夫球看,基本就是一种运动)
当然啦,还是根据孙嬷嬷说的,太孙的捶丸玩得也很jīng绝,徐循这个水准到了他跟前,只有被nüè菜的份——依然又是孙嬷嬷说的,这三种运动,太孙都玩得是炉火纯青的,水准一点也不输当世高手。
孙嬷嬷和徐循这样说的时候,是在和她夸耀太孙的能耐来着,可徐循却听出问题了。“可大哥亲口和我说,他的马球打的就不如那天那些中人们好的。”
孙嬷嬷都乐出声了,“贵人,您还听不出来吗?殿下那天是哄您呢!那帮子中人就是被他一手教出来的……他不这样说,全队里就您一个人打得那么磕磕绊绊的话,您还能玩得那么开心吗?”
徐循一听,可不是全愣住了,再回头一想,脸都红透了,吃吃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几个嬷嬷对视了一眼,都抿着唇偷笑,李嬷嬷按着徐循的肩膀说,“这也是殿下疼惜贵人的一份心意,贵人就当作不知道便行了。”
太孙的体贴,有时候真是让人再想不到的,徐循站在院子里,越想当日太孙的一言一行,心底越有说不出的滋味,脸上也就越红,不知为什么,竟有点不敢和几个嬷嬷们对视,双唇翕动,嗫嚅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支吾了半日,倒质疑起孙嬷嬷来了,“这些事,嬷嬷怎么就知道得这么清楚啊?别……别是哄我的吧?”
几个嬷嬷又都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笑容却冲着的是孙嬷嬷。徐循拄着捶丸用的球杖,倒是被她们给笑得摸不着头脑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孙嬷嬷非但没笑,qiáng自镇定的面上还有一丝羞红,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嬷嬷?”
孙嬷嬷左看右看,也没给徐循一个答案呢,搭讪着倒是走开了。徐循完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了屋里,钱嬷嬷才和她说,“孙嬷嬷和殿□边的王瑾,做了对食啦。您说太孙殿下的事,她知道得清楚不清楚吧。”
徐循闻言,大吃一惊——王瑾那可是太孙的大伴啊,太孙保父一般的存在,对太孙的事当然是清楚得不得了啦。可问题还不是这个,他们上京的时候,大家都在一条船上,照面机会不少,她可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啊。而且,而且这太孙的大伴,地位那可是非凡,孙嬷嬷要是他的对食,徐循怎么能一直都不知道呢?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她特真诚地就问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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