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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_楼笙笙【完结】(174)

  有涔涔的泪水,在阮沅的身体里涌动,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觉得老天爷好像和她开了个玩笑,没料到,自己的真心真意,换来的竟是猜忌。

  也不知呆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喊她,阮沅猛的抬头,原来宗恪已经退朝回来了。

  “怎么了?发什么呆?”他仔细打量她,不由吃惊,“脸色怎么这么差?”

  阮沅扶着椅子,勉强支撑着起身:“……嗯,头还是有点晕,我先回屋去。”

  她的脸色白如纸,说罢,也不看宗恪,只拔腿要走,脚上却轻飘飘的没有力气,像踩在棉花团里,走也走不快。

  宗恪赶紧点头:“都说了,叫你好生养着,干嘛这么着急起身呢?”

  他又吩咐小太监,把阮沅扶回去,还再三让小太监一路仔细着,有什么不对就去请崔太医。

  也不知怎么懵懵懂懂回到屋里,阮沅打发了那个小太监,关上了门,一头倒在床上。

  她慢慢翻过身,把脸压在枕头上,贴着脸颊的绵软布料很快便湿透了。

  她的心中,痛楚得好像活生生被人剜去了心脏,胸口空空茫茫,只剩下一个可怕的大洞。

  原来她不惜性命,拿自己的一切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他现在,连“伙伴”都不许她做了。

  就这么像死了似的躺在床上,从天明到天黑。一整天,阮沅没起身吃东西,直到夜晚,才逐渐有力气把涣散的神志聚拢到一起。

  阮沅扶着床,硬撑着坐起身来,她的眼睛盯着黑洞洞的墙壁,忽然想,自己还有必要留在这儿么?

  在屋里呆了两天,第三天,阮沅起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习惯动作还是将她驱使回了宗恪那儿。

  阮沅的意思,原本是想找宗恪问个清楚,如果确认了,那她就走人,因为再呆下去也没意思了。可是到了书房见到宗恪的面,那些话又问不出来了。

  阮沅清楚,开口的时候,就是完结的时候,最后的遮蔽一旦被扯下来,那她就非走不可了……终究,她还是舍不得一走了之。

  宗恪见她复工,不免关切地问东问西,想确认她身上是否真的好了,阮沅心里一团乱麻,宗恪问三句,能勉强回答一句,到后来宗恪也看出她不想说话,只得作罢。

  果然,那天宗恪交给她的工作,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什么鸿胪寺的修缮问题啦,什么夏季京城开沟清扫的日期啦,再不然就是有关祭天的典礼活动……

  没有一件是事关当下朝堂局势的。

  阮沅的心像僵死了那么沉,她并不是有多热爱插手政事,甚至打心底里厌弃那些官僚们写出的东西,可是现在宗恪开始防备她了,把她视作潜在的敌人,她是再不用为那些劳形案牍烦恼了,因为无形的鸿沟已经出现,她却依然呆坐在鸿沟这边,束手无策。

  逐渐的,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阮尚仪的不对劲,她不再和人闲聊,连说笑也没有了,整个人看起来木木的,神情呆板,像没有灵魂的泥偶。如果不是宗恪吩咐,她也不会去碰任何公文,有的时候,一整个上午就呆坐在角落里,唯一的行为就是起身给宗恪添点茶。

  知道事情经过的那几个,心里都难过,谁也不愿意看见一个本来活泼可爱的姑娘,眨眼间变成木雕泥塑。但是谁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如今阮沅已经不太好沟通了,和她讲话总是爱理不理,三句听不了一句,没事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坐那儿发呆,盯着白墙看好久。

  阮沅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支杆断了,整个人都跟着混乱起来:处理的公文频繁出错,签错了日期,放错了位置,有次甚至把宗恪要求的批复写到另一份公文上,又开始拿不住东西,动不动资料就洒了一地……

  她的身心已经严重分离,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逃走吧阮沅,赶紧逃走

  看出她的异样,宗恪心里暗自着急,他以为阮沅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斟酌良久后,他和阮沅说,暂时先只上半天工,往后,不用每天每天的往他这儿跑了。

  宗恪是在阮沅起身要回屋时说的这番话,话音未落,他看见她的肩背明显一颤

  “如果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回屋去躺着。”宗恪又添了一句,“别勉强自己。”

  “……好。”阮沅低声说。

  阮沅走后,宗恪长久的盯着眼前一份奏章,但他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的眼前依然晃动着刚才阮沅呆滞的五官,她僵硬的脊背,灰沉沉的眼神。

  这全都是拜他所赐,全都是因为他宗恪痛苦不堪地想,是他把阮沅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从前的阮沅,多么娇俏可喜啊宗恪的记忆里,阮沅从来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不管在何时看见她,她都有着十足的活力,像射投进重重黑暗的阳光,感染得周围人也从灰蒙蒙的抑郁中挣脱出来。

  现在他眼睁睁看着这活力消失,面前的女人,面庞虽然依然秀丽,却少了从前眼波流转的妩媚,只剩空洞又清白的眼眸,随着指令机械转动,像个机器人。

  不多时泉子进来,看见宗恪竟然趴在桌上,额头压着手背。这让泉子暗暗吃了一惊。

  宗恪在累极的时候,偶尔是会有坐没坐相的样子,但那种情况罕见,一年也遇不到一次。现在才刚刚过午,怎么竟会累得抬不起头来?

  “陛下?”泉子上前,小声试探。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宗恪模糊的声音:“……泉子,是不是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什么?”

  “我是说,阮沅……”

  泉子顿时明了,他不知该怎么回答,琢磨了半天,才逐字逐句地说:“当日,赵王也是事出无奈。”

  宗恪慢慢抬起头来,脸上全是痛楚。

  他没有再去怪罪宗恒,既然这是阮沅的愿望,那他就听她吩咐,他甚至也按照阮沅说的,下了旨,不再让她插手政务,不晋封她嫔妃。

  下旨的时候,宗恪觉得心都在淌血,阮沅这些话说得彻骨寒冷,为了他,她竟然这样冷酷的对待自己,不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活路。

  但是宗恒说了,这是阮沅的“遗嘱”,她像是死别一样,为宗恪留下了这样的嘱托,她在信里写得那么郑重,甚至不顾及念信的人的尴尬,直接道出了她要这么做的原因:她知道,宗恪会舍不得。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有恩于他的人会深深感激,尤其是女性,当年他纵容萦玉,让她在这宫里专横跋扈,最终却落得凄惨结局;现在他躺在床上形同坐牢,又何尝不是过去那么多年,纵容太后的结果?只要是觉得有所亏欠的女性,宗恪必定会对她纵容无度。阮沅在信中说,希望他,别再把相同的错误犯在她的身上。

  宗恒念这信的时候,语气就像个录音机,不敢带上丝毫的感情。宗恪呆呆靠在床上,听着阮沅留下的嘱咐,内里如惊涛骇浪,掀起的,却全都是冰渣。

  她是如此的了解他,深知他性格里的弱点,她把一切都考虑的周详妥当,就是怕他会为了这性格再次吃亏。她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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