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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穿今之公子远道而来_暮寒公子【完结】(67)


“你……你长大了。”
眼为心声。孩子是不会有这么深蕴的眼神的。唯有吃过苦,经过磨练,历过人事,拿捏得起轻重,目光中才能有沉积,有神采,有一个人的灵魂。
苏折听到这话,眨一眨眼,双颊竟滑下泪来。
孟谦不忍一般偏过目光:“你是后悔,还是要我心软?”
都不是。苏折虽泪流不止,唇角却是带笑的。我只是,能再看到师兄,能看到师兄心xing音容还跟以往一样,并没有受到自己的牵累,喜极而涕罢了。
若不是浑身都被孟谦制住,动弹不得,苏折就要激动的颤抖,兴奋的大叫,狂喜的抱住对方,他想跟师兄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他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眼泪,师兄在此,他是可以放下多年的负担,在他肩上,在他怀里,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的。
男儿流血不流泪,天下之大,能供男人肆意宣泄自己的痛苦和软弱的地方,也唯有挚jiāo好友身旁,至爱亲朋肩上,还有背人的幽黑角落那区区方寸之地了。
孟谦虽然口里责问苏折,但他到底要心软。
他无声注视了默默流泪的苏折片刻,长叹一声,神qíngjīng神俱疲惫下来,先是动作轻柔的帮苏折拭了拭他脸上的泪水,又哑着嗓音道:“虽然不太可能……苏折,你跟我说真话,除了我,你还对别人动过手吗?你要只做了我这一桩龌蹉事,我也原谅你,只把你逐出师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gān。”
那长久的苦难跟折磨,偌大的背叛和疼痛,一次次的崩溃与信任的全然轰塌,仿佛只要一个落定的答案,孟谦就能一笔勾销全不计较了。
孟谦捏个符法,伸指在苏折喉上一点:“说吧,小折。但它只会容许你说真话。”
苏折张了张口,才发觉自己哭的多么不成样子,连嗓子都是哽咽而晦涩的,仿佛有铅块压在喉咙上,疼痛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脑中有千万思绪,一时间蜂拥而上,却只有一张嘴,千言万语都难以说清道明。
而最要紧最想说的——
苏折轻轻地、轻轻地说:“师兄,当年那个人,不是我。”
这一句话,登时让孟谦震动不已!
“那时我还没有长大。师兄,那里不见天日,他们又……那样毁坏了你的jīng神,你当时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力。你在那里呆了九个月,不是九年。”
说过这两句话,苏折咬着牙,终于泣不成声:“是我拖累了你,师兄……”
孟谦当时jīng神已经濒临崩溃,长期的审讯已经严重毁坏了他的身体跟jīng神,也的确无法辨清外界的时间流速。后来出于身体应激伤害的自保xing,他的那段记忆也有些扭曲模糊,而当时主审他的人本来就是催眠异能。虽然没能撬开他的嘴,但让他错以为对他动手之人就是苏折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要说苏折现在被他术法所限,并不能说假话。即便这话是假话,难道孟谦心里就不盼着这是真的吗?
孟谦颤着手解开苏折的束缚,又撤下那个限制真言的术法。珍而重之的把苏折扶起来,两人一起坐到了chuáng上:“小折,别哭。”
苏折摇了摇头,头抵着孟谦的肩膀,一手揽着孟谦的肩背,另一只手在身侧握拳,从喉口溢出野shòu受伤一样的凄异声音。
这么多年的仇恨,这么多年的不甘,这么多年的忍隐和心如刀割,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闸口。于是苏折心中海水一样的悲苦洪流就狂涌而出,连他自己都难以抑住。
孟谦也不qiáng求他能够抑制住。
他只劝了一句,看苏折没有止住的意思,就温和的把他环在怀里,轻柔的顺着苏折的后背:“师兄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迟来了十余年的晚归,终于有归。
孟谦的手久久抚在苏折的背上。他能感受到对方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感受到对方每一次抽噎的细微颤抖,他的手指流连过苏折的后心,似乎就有无尽的感qíng从自己的指尖灌输而入,无尽的感同身受。
孟谦的下巴轻抵着苏折的发顶,学着苏折方才的语调,孟谦也轻轻道:“对不起,小折。是师兄错怪了你。”
对不起,小折,师兄在心里错怪了你那么多年。
对不起,小折,你先天命相不好,师兄便在心里对你提前有了警惕。
听了这话,苏折剧烈的摇了摇头,将孟谦抱得更紧。
两个人,都极尽贴合对方的温度。
在慢慢理清当年和如今脉络的同时,孟谦深深的后怕。
如果刚刚他心狠一点,如果刚刚他再愤怒一点,如果刚刚他出手再没有分寸一点,是不是就会杀掉完全无辜的师弟,让自己追悔莫及?
很多年后,孟谦对苏折提到过自己的后怕。
苏折却只是一味的笑,笑的前仰后合,笑弯了腰。
“你怎么会那么想呢,师兄?你怎么会那么做呢,师兄?你人这么好,你又对我这么好……你怎么会,你怎么可能会伤害我呢,师兄?”
孟谦依旧有些介怀。
苏折看着孟谦的脸色,掰着手指跟他分析:“你看啊,师兄,你把我制住后肯定要悲chūn伤秋的感叹一下吧,对不对,感叹的时间就够你冷静下来了,不会直接一抬手劈死我。”
“你感叹够了,跟我说我十恶不赦必死无疑,却看到我流泪就心软……就算我不流泪,难道你不是要好吃好喝送我上路吗?你会不问我一句想吃点什么,就让我一直哑着吗?”
“退一万步,就算师兄真让我一直哑着,那我吃什么东西还要师兄喂吗?师兄会不会放开我的手?我会不会写字给师兄看?师兄会特意避开我的字迹,狠心不看我最后留下来的话吗?不可能的,我知道,哪怕我是怪师兄,骂师兄,师兄也会看完的。”
“即便是师兄真的绝了我所有后路,一口一口的喂我吃饭,我还不会多吃一点,把自己吃撑吗?师兄想让我做个饱死鬼,但总不想让我做个撑死鬼?你总要给我点消化的时间?我只要在那时候看看师兄,你的心就全软啦!”
苏折挂着“你真是想太多”的微笑叹息摇头:“从小时候就是,我做错了事,你先是旁侧敲击要我承认,我如果不说,你就给我讲个类似的故事。我还是不说,你就开始从细枝末节暗示你已经知道这件事……就算我死犟到底,只要事qíng不大,你也绝不告诉师父。”
“你在担心什么呢,师兄?你一直,一直都那么愿意给我机会。”

第七十一章

楚子沉吩咐苏折去向白泽道别的那个上午,万里无云,气慡风轻。
他一直把苏折送到山dòngdòng口,思索片刻,抬手把对方的肩膀压住,并不提及这次拜访,反而跟苏折说起了有关自己的一点往事。
“苏折,我当年国破家亡之事,你知道多少?”
苏折一愣,注视了楚子沉一派平静无比的面容几秒,实在是不能明白,平白无故,楚子沉怎么会提起几千年以前的个人旧事。
“不太多,大致也就是您……唔,国家危难,押送戍边,遇到章始皇开天下霸业之类的吧,近几年虽然流行关于您的话题,但大多数讲的不都是您到了章国之后吗?”
楚子沉听此意味不明的低笑了一声:“是,史料混乱,你大约也不知道具体qíng况。当时我燕国国都被围困已有十数日,我等又怎么会在王宫内坐以待毙。父王虽然愿以国主之身以身殉国,但却也是安排了心腹送我我们兄弟几个趁乱遁逃——那你可知我当时多大?”
“似乎,嗯,十七?”
“不错,我十七岁,正是少年血气方刚之时。纵然自觉才华横溢,却也是锋芒毕露。苏折,我忍不下。特别是看我父王登上殿宇引火自焚,我燕国王宫化为一炬,乱兵冲进国都劫掠猖乱……”
楚子沉悠然闭目,似乎眼前已经浮现出了这些年来依旧深深铭记在骨子中的混乱场面,楚军冲入城内的冲天呼喊,身后吞噬王宫的熊熊火焰,对方士兵盔甲上还有他燕国儿郎迸溅上的未gān鲜血……哪一点不是让他恨入骨髓,多年不得入梦安眠。
苏折有些忐忑的看了看楚子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猜测道:“那,您又杀回去了?”
听到这种猜测,楚子沉失笑出声,笑容中却带着难以释怀的苦涩:“我总是有些大局观的,杀回去还不至于。但的确是因此耽误了些时间,被楚将亲自俘虏。剩下的,你大约也都知道了。”
燕国国破,燕国太子及部分贵族被囚,部分贵族逃走,楚子沉和剩余态度qiáng硬的贵族或者殉国而死,或者被送往边关胡地筑城,楚子沉剩下的几个兄弟要么身死,要么逃走。
而楚子沉在苦寒的边关,在一个他完全不适应的地方,被割发刺面,受此折rǔ,苟延三年。
苏折默然。他低下头想了想,直白的问道:“您是想让我忍耐吗?”
“不是让你忍耐,而是要你以我为鉴。”楚子沉按着苏折的肩膀:“武君后来用我一介刺面之人可谓力排众议,而若我当年能按捺一时,就能免去三年的làng费。我不知圣shòu有何事要告诉你,但一场苦战一触即发,你是最重要的压轴武器。”
“这个要求可能过于残忍,但我还是要如此命令你。无论知道了什么真相,我都希望你能冷静的想想,压下那口气。”
苏折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他墨色的睫羽压在雪白的肌肤上轻轻颤动,过了良久,他才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声好。
楚子沉松开手:“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
当苏折走出山dòng时,他的表qíng并不如楚子沉预计中那样沉郁而悲愤,反而有一种极其清浅的释然。
虽然他的状态好的超过楚子沉的想象,但楚子沉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奇怪。在他的演算中,圣shòu和苏折应该会谈及当年的旧事。按理来说这只会让苏折郁结于心,如今看来,倒是让苏折心结大开了?
苏折看到在dòng口等待的楚子沉,轻扯嘴角一下,做出个笑模样来。待楚子沉将背包递给他时,他突然说出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组长,我好像比您矮五厘米。”
楚子沉心中不解,但还是依言大致扫视了苏折的身高一眼:“不错。”
“我还比你您瘦一点啊。”苏折自说自话的感叹道:“这可不行。”
如此关头,苏折为何会说出这么突兀的话题?楚子沉凝神打量了苏折的神qíng,眉尖疑惑的一抖。
在下山的路上,楚子沉仍在心中不停演算着当前局势。不知为何,连续几次演算所得结果虽然一般无二,但他犹然有种寒毛竖立的危险感。
在卜卦推算中,即使是细微的直觉也不能忽视。何况以他的水准,这种程度的预感几乎和有人拿着刀bī在他后颈上的提醒没什么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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