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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二白的田园生活_九宫莲【完结】(580)


她只是愣了一下,那小厮便平平道,“庄子里正值丧期,若是没什么事,外人不可进来打扰。”
顾二白低着头,神情微微致歉,“对不起,我无意打扰,只是来找个人。”
“找谁?”
“场主。”
闻声,那小厮好似噎了一下,面色很是不好看,再开口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我看姑娘是来找茬的吧,赶紧速速离去。”
说罢便要关上门。
顾二白不知为何他做此反应,只在他关门的瞬间,从缝隙中眼疾手快的伸手阻道,“请你……放我进去,我很安静,不会打扰亡魂。”
那小厮像被她惹急了,咬了咬牙铁青着脸,“场主并不在此。”
顾二白疑猜这小厮以为自己是奇奇怪怪的人,还可能有病,所以扯谎说不在,便好生解释,“我是顾府夫人——顾二白。”
话落,那小厮怔了一下,没见过也不敢擅下结论,但看她明明一身顾府的丫鬟服便啐了一口。
“有病。”
顾二白见他又要关门,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连忙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盈盈的掌家玉镯,“这是顾府夫人所佩戴的掌事玉镯,你若是不信或者不认识,可请你家老爷出来辨认。”
不用请万瑞出来,小厮一见那玉镯,便怔愣住了,随即一骨碌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夫人恕罪。”
顾二白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无妨,你带我去见你家老爷吧。”
那小厮点了点头,二话不说领着她朝府里去。
顾二白跟在他后面,游离的眼神四散,仔细看着硕大的府邸,花园走廊、亭台楼阁,就连树枝杈桠上,几乎每一处都挂着白色礼丧花。
足以可见这场丧礼的浩大和亲人的哀悼之深。
只是走着走着,她的目光忽然停在一处平静的小河边。
顾二白远远的看着,眼角微微轻眯。
寒秋近冬,男子只踩着双单薄的白色步履,露出微微泛红的脚踝,是浑身上下除了白唯一的颜色,他手里正在折褶什么东西,侧脸神态安详,看不出任何表情,身边还有一筐白色纸钱。
并不是在烧纸,顾二白放长视线。
河中,已经有很多精巧的纸船,荡荡悠悠的在朝东漂流了。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怕惊扰了这人的宁静,极轻极缓。
“家妹平生最爱折纸船,这也是她从那之后,最大的乐趣。”
他的声音很润,很平,也很闷,听起来像是好久都没说话了。
或许,是从万嘉千金过世后一句话都没说过。
人与人表达悲痛的方式从来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亲人离世,可能趴在棺前嚎啕几声,悲伤一阵,情绪也就渐渐散了。
可有的人,祭奠的时候却一言不发,一滴泪不落,那颗沉痛的种子早已自己落到了心田,就像还没有苏醒,抑或是不愿意反应过来,等到它渐渐伸枝蔓叶,茁壮成长,才发现根早已深扎在心底,让你每一次想起,都足以痛彻心扉。
顾二白知道他说的‘之后’,应该就是自万芸第一眼见到场主之后。
“她穷尽一生,就那么一个愿望,可惜还没完成。”
男子凉薄的唇角微微勾起,顾二白不知那双桃花眼有没有跟着勾起来,只听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这一声里,有自嘲、有沧桑、有无奈……有太多太多的内容,无法抒怀,就像很多情绪,根本无法用言语文字来形容,就算听的人也不见得能够理解。
但凡世间残酷至极的事情,没有亲自体验过的人,是永远无法领会的。
顾二白在这一声中听到最多的是愧疚,那应该源于作为一个哥哥,最后也没能帮妹妹完成心愿的深深无力感。
她缓缓的蹲下身子,忽然想到最后一次在顾镇的大路上,他牵着轿子,过来求她,她那个时候如果愿意多想一点。
像他这样一个天才设计师,像他这个不见天日的私生子,想他这个渴望证明自己给别人看的人,该是有多在乎尊严,可他还愿意来求她。
她根本就不能理解。
她更不能理解因为思念一个人而病入膏肓,直至死去的痛楚。
现在,只不过是几日未见清叔,她就深深体会到了那种相思入骨的锥心之痛。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顾二白低着头,从框中拿出一张洁白的纸钱,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多么自私。
“对不起。”
她不该说的。
这是世界上,最无用、最令人生厌的三个字,说的人只不过是为了得到良心上的慰藉,可听着的人,却还要顶着伤痛去思索着原谅。
怎么能原谅。
万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目光,望着那一池荡荡悠悠的纸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美的景象。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以为他会来看芸儿最后一眼吧?”
多么天真可笑又平淡的语气。
顾二白手中折着的纸船,不期然被风吹落进河里。
“你记住,他是这世间最绝情的人。”
她手中的半片纸钱像浸入了手心的汗,她开始有些狼狈。
“你走吧。”
半晌,他的声音极淡,像河面上看不清的风。
终于放过了她。
顾二白缓缓站起了身子,又朝他弯了弯身子。
走了几步之遥,身后传来一声稳稳的低沉男嗓。
“顾二白,你要幸福。”
你要幸福。
她知道,这句话当然不是洗却一切伤痕的美好祝福,而是那人警惕着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所牺牲的一切。
它破碎了太多心,冰封了太多鲜活的生命,如果最后连一点美好的回声都没有,那多可笑,就像一场好笑的戏剧。
滑稽而充满了讽刺意味。
可生活,不一直都是这样艰辛,造化不一直都是这么弄人吗?
他将最后一只纸船攥在手心,目光停留在河中央一处露出锋芒的利石,嗓音淡的缥缈。
“最绝情的人,也最深情。”
她知道。
“好。”
……
顾二白从河边离开时候,径直朝万嘉衣庄大门走去。
清叔不在这里,那他在哪里?老夫人明明说过这是淡季闲时,他怎么舍得抛下自己几天。
去人有多了一分心急如焚之感,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近,仿佛有噩梦在后面追她一般,连带着脚步都匆忙了起来,直到……
一个身形瘦削老人阻住了她的去路。
走廊尽头,那老人看上去有些拘囿的紧张,蹒跚的脚步徘徊在走廊已经很久,好像在那里特意等着她似的。
顾二白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看着他,渐渐的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
老人抬头见顾二白已经走过来,微微整了整衣衫,面上带着和蔼和善的笑意,但开口就暴露了他的紧张,“你、你就是清儿的……”
顾二白猝然打断了他的话,“您是?”
老人局促的笑了一下,声音有些低,似乎觉得那是一种耻辱,“我是顾鳞仪。”
果然。
虽然已经猜到,但她仍是不免愕然,老人见她这般反应,连连摆手。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求你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清儿这么多年都没个着落,我还担心他这辈子都寻不到良人,现在看见了你……好啊,真好,我也可以放下这颗悬着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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