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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姝_若相姒【完结】(424)

  严惟章刚站直,便听得建恒帝随口般的问话,当即精神一凛,努力平息气息道:“回陛下,内阁有些票拟尚未批,老臣便带回府里,还有几封便要批好了。”

  建恒帝闻言一双眸子欣慰地看向下面的严惟章道:“难为你了,如今眼看着你年岁渐大,内阁又走了个严厚昭,这政务必然只会多,不会少罢。”

  严惟章闻言当即拱手,颤颤巍巍行下礼道:“劳陛下挂念,有顾阁老和谭阁老与臣一同处理内阁诸事,微臣倒也还好。”

  “那便好——”

  建恒帝眸中隐隐透着几分温和,可嘴角的弧度却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异样。

  “内阁有你们三人,朕也是放心的,不过爱卿也要保重身子,夜里莫要批阅的太久,睡的好了,这精神便好,可别像朕,这夜里睡不安生,连早朝都快坐不住了。”

  听得皇帝如此无奈之声,严惟章当即紧张地抬头,颇为关忧道:“陛下可曾让太医瞧过。”

  “瞧过,可近日这多梦的毛病就是改不得。”

  说着说着,建恒帝便怅然地叹了口气,目光幽深地落到严惟章身上,不紧不慢道:“昨夜,朕又做梦了,朕梦到先帝怒然看着朕,呵斥朕为君不明,枉为天子。”

  “陛下!”

  严惟章闻言大惊出声,刚要安慰,便被建恒帝抬手打断了,下一刻,便见建恒帝缓缓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龙案,与严惟章擦身而过,默然走至一扇窗后,只听得细微的声音响起,那一扇窗户随即被打开,清冷的月光登时随着秋风探来,让严惟章忍不住一个战栗。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吴江县的百姓被水冲垮了房子,这个冬日又该如何过。”

  一听到“吴江县”三个字从皇帝口中悠悠道出,严惟章几乎是本能地身子一僵,脸色大变,当即拱手朝着皇帝道:“陛下忧国忧民之心,便是先帝也会感受到的,陛下提醒的是,吴江县今年受灾,民生艰苦,对此,微臣已有了几分想法,但还未来得及与陛下言,便借此刻与陛下禀报。”

  建恒帝“哦”了一声,随即转过身道:“爱卿请讲。”

  严惟章见此,当即颔首恭敬道:“微臣想,今岁吴江县的税收便免了,令由户部拨下银两,用于百姓修缮房屋,重植农田,待到明年此时,想必也会好过许多。”

  建恒帝闻言颇为赞叹地点了点头,缓缓朝龙案而去,严惟章见此不由低下头轻舒一口气,额际却是无声地滑下了一颗冷汗。

  “可爱卿有没有想过——”

  建恒帝陡然的改口,让严惟章再一次身形紧绷,而随即的话,却几乎震的他脸色发白,没有一丝人色。

  “这蛀虫不除,朝廷便是送再名贵的木头去,又够多少人去啃食?”

  当严惟章惊怔地抬头时,便见此刻坐在龙案后的建恒帝面色冰冷,唇角明明含笑,却是让人后脊发凉。

  “冯唯——”

  在建恒帝的示意声中,冯唯小心翼翼上前,从龙案上取过一沓东西,缓缓送到严惟章的面前。

  “严阁老。”

  严惟章看着冯唯递过来的东西,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在皇帝如芒在背的目光下,终究还是颤抖着手接过,当他看完第一张罪状,便已是身形发抖,随着一页一页看下去,严惟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正飞速地倒流,一双手冰冷而僵滞,直至他看到最后一本账册时,几乎耳畔一声轰然,整个人已然是抖如筛糠,以至于手中的东西都没拿稳,一点一点的被抖落出去,飞了一地。

  “陛,陛下——”

  在纸页漫天飞舞之时,严惟章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几乎是同时,他将头深深叩在地上,几乎拼尽全身力哭出声来,声泪俱下间,能够听到每一个字背后的恐惧与悔恨。

  “微臣有罪,微臣糊涂,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第四百章 雪上添霜

  “吴江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毫无生计,整个浙江却是不闻不问,将远在京城的朕蒙在鼓里,以至于官逼民反,险些酿成大祸——”

  建恒帝的语气缓慢而低沉,可下面伏在地上的严惟章,却是能从中听到雷霆一般滚地而来的震怒与冷冽,惊得不敢说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可见,你严惟章,也是想在朕的面前只手遮天了——”

  一句话,仿佛滚雷在耳边猛地炸开,震得严惟章脸色惨白,倏地抬起头来,急于解释道:“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建恒帝似乎并没有听见严惟章这苍白无力的话语般,只是懒懒地将身朝后靠了靠,随即懒怠般问出一句足以要命的话来。

  “严惟章,你可还记得,当初的张怀宗,是因何而死——”

  这一刻,严惟章仿佛置身寒潭之中,身子一点一点的下落,也越来越沉重,而周身冰冷刺骨的水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冻结,几乎将他凝在其中,不能够动弹,就连他的脑中,也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张怀宗最终败落身死,不是输在他严惟章的手上,而是输在了眼前这位睥睨天下的天子手上,而他不过是甘愿做这一把刀,既能除了异己,又能进一步得到建恒帝之喜而已。

  从张怀宗死后,虽有顾正德和谭吾贞与他处处作对,可一路下来,也算是顺畅的,是不是,这条路太顺畅了,顺畅到他——

  此刻建恒帝的一句话,让他才幡然想起,他们严家这些年来似乎得意太久了,得意到忘记了张怀宗的前车之鉴,得意到将张怀宗所犯的错,又生生再犯了一遍。

  这一刻,想到此的严惟章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身子一瘫,差点没跪住,周身不再颤抖,却是一点一点的冰冷下来。

  从前得帝宠,是因为他们严家是最听话的,最乖顺的,是皇帝最好用的刀。

  可如今,当这把刀不听话了,没有从前那么乖顺了,竟然敢自行作主,欺瞒握刀的主人时。

  那便,离死不远了……

  严惟章木然僵滞在那儿,感受到皇帝那眸中的冰冷与冷漠,还有被蒙骗的震怒时,他便知道,他们严家这艘船,正如那夜他与妻子窦氏所说的那般。

  这京城的风浪太大,他们严家的船再牢固还是有下沉之时。

  ……

  这厢,毓庆宫内分外静谧,只见温暖而斑斓的琉璃宝灯之下,身形渐渐臃肿,连那张姣好的小脸都明显圆润了一圈的顾砚龄穿着宽松的衣裙,笑着撑腮坐在炕沿边,对面此刻正立着一扇屏风,只见周围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只余那屏风之后的灯火尚还缥缈着。

  下一刻,便见那皮影之后翩翩然跃出一美丽温柔的女子皮影来,只见女子耳边明月珰,头挽妇人髻,行动间引得周围的人皆失魂落魄,就在此时,一官袍男子乘车而过,路过女子身边,竟是连那马儿也走不动道了。

  “这是哪家的女儿,好生美丽,倒似那山间雪,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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