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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生_绾心【完结】(18)

  那一夜,素樱如雪,在朦胧的月色中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了埋葬了娥皇且孕育着生命的泥土上,落在了青青冒出的浅草上,落在了这一片大地所有的生灵与亡灵之上。

  露晞说过,所有的花,在任何时期都美;然而此刻,他还是觉得,樱花在落的时候,最美······

  第24章 九

  是夜,残月如刀,划破了轻薄的云纱,星斗如针,颗颗密密地扎在断肠人的心上,乌啼已歇,唯有那滴滴作响的更漏长伴静默的石阶。

  瑶光殿内的烛火在重光那昏濛的泪眼上闪着微胧的光,桌上是刚刚批阅完的奏章,桌角上的小碗中似乎犹有汤药的残羹。

  重光将手按在桌上静坐良久,然后提笔在一张纸上写道: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

  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

  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手停笔落,重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自娥皇去世后,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写下了多少首这样的诗词。

  默默地将奏折整理好,重光将那首诗放在佛前焚烧,然后褪去了衣袍,只余一身素白的里衣,他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月,就像小时候生病躺在孤儿院那样,柔暖的月光笼罩着他那淡素的里衣,轻轻地为他盖上了一条薄薄的纱衾。

  不知不觉中,笼罩着他的月光变成了微热的晨曦,它们就是这样悄无声息、不疾不徐地轮换,就像昼与夜的更替、春夏秋冬四时的轮回,未曾停止瞬息。

  重光起身束起头发,穿戴袍冠,走出了寝殿,没有停留片刻。

  金炉中的灰烟袅袅地在大殿上升起,重光矗立在高台之上,目光紧锁在案上的一张诏书上,眉宇紧蹙,台下的大臣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仿佛在跪拜着一座有目不能视、有耳不能闻、有口不能言的神像。

  “官家,为守江南国土,眼下诚宜忍辱负重啊!”

  “官家,南汉若降,下一步便是我们南唐了,唇亡齿寒之理,妇孺皆知啊!”

  北宋与南汉将战,赵匡胤下诏让重光写劝降书给南汉皇帝刘怅,以劝之降。

  “好了!”长久的静默之后,重光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顿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他背过身去,负手而立。

  “潘佑!”

  “臣在!”

  “劝降书之事就交由你负责,既要写出诚意,让北宋看不出端倪,又要激怒刘怅,让他与北宋背水一战!”

  “臣遵旨。”

  “退朝。”重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缓步走下了台阶,走在了皇宫长长的甬道上,他步履蹒跚,似乎没有力气再加快了。

  白茫茫的天空上翻过了几只乌衣,它们飞得好高好远,可是它飞得再高再远也永远飞不出天空。

  午时,重光邀赵光美及周露晞于画堂南畔下的凉亭中茗茶,他褪下了龙袍,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长袍,此刻的他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初春的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凉亭的桅杆上,在地上拉出斜斜细细的影,和煦的风中飘飞着几缕白絮,像点点白雪,静谧的小树林中传来了几声婉转的莺啼。

  转眼间,赵光美来到江南已有半年了,不日便要返回汴京。

  更杯换盏间,露晞拿起一块糕饼小小地吃了一口,突然,她将那细小的渣屑呕了出来,继而呕吐不止。她捂着嘴一阵小跑着出去,腰间的鸯佩在风中碰撞着她那绣着荷花的翠色罗裙。

  “重光,”赵光美的声音有些犹疑:“文化有话要说······”

  看着露晞在草丛中干呕的身影和赵光美腰间的鸳佩,重光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文化,今夜升元阁一叙。”

  夜,升元阁上,重光拍了拍赵光美的肩。

  “放心,重光定会竭尽全力成全你们,若不成,这顶绿帽子,重光替你戴!”

  月光下,清风不疾不徐地吹着,一江春水永不止息地流着。

  第25章 十

  不久之后,赵光美返回汴京,重光私下将露晞和她的丫环送到了他曾经居住的山舍,对外称露晞因长姐过世,哀恸伤身,在宫中闭门修养。

  不日,重光遣人将潘佑写好的劝降书送至南汉,刘怅读后果然大怒,回信表示要与重光绝交,并出兵与北宋交战。

  或许,他们能够消除他的心头之患。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望着天空中那乌黑厚重仿佛马上就要塌下来的云,重光有一股浓浓的窒息感。

  他也身不由己啊······

  不知不觉间已至初秋,天渐渐地寒凉起来,枯黄的叶在萧索的风中飘落,如秋雨般霏霏微微地洒落在地上。

  在一个黄昏,重光独自一人独自一人登上楼台,望着楼外乳白中混搭着蒙蒙灰色的天。

  潇潇濛濛的秋雨潇潇濛濛地下了,打湿了梧桐树上淡黄的花。

  重光倚着栏杆望着远方,视线在袅袅薄薄的轻烟中朦胧了起来,他感觉到有一滴泪划过了自己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息了,天上的云散开了,露出清亮的月光,照亮了枝间被雨水浸透,湿莹莹的梧桐花。

  月光中,他仿佛看见娥皇坐在梧桐树下拨动着烧槽琵琶,弹唱着他的诗句。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月夜。”

  那一夜,他又作下了一首诗。

  感怀

  又见桐花发旧枝,

  一楼烟雨暮凄凄。

  凭栏惆怅谁人会?

  不觉潸然泪眼低。

  暮秋时节,重光称病辍朝,将朝中事务交由信任的臣下代理,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山舍。

  此时的露晞腹部已高高地隆起,看起来应该有些月份了。她呆呆地坐在竹床上,身上蓝色的布裙被她压得有些褶皱,垂下的青丝像一床乌黑的衾被包裹着她那娇小的身体。

  重光默默地坐在屋外的石阶上,他望着那高高的天,视线被远处重叠的山峦遮挡,只能看着一排秋雁飞过,变成了一个个黑压压的小点点,消失在遥远的天边。

  山中的野菊花在风中散发着奇异的幽香,鲜红的枫叶落满了山岗。

  重光一直默默地坐着,看着天边的彤云一点一点地褪去,漆黑的夜幕一点一点地浸染了天空。他回过头看向里面那一直眺望远方的单薄身影,风吹起了窗前用青藤编织的帘子,月光柔柔地泄在地上。

  他默默地转了回去,留下了无声的词句。

  长相思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一个月后,露晞临盆。

  山舍中传来了一声声嘶吼,重光跪在空旷的山谷中,只在雾内留了一个他从附近山村请来的产婆和一个帮把手的丫环。

  高远的重山像一重重厚厚的屏障,望着山上高耸的树木,他觉得自己渺小得如一缕尘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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