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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忆(重生)_野雨【完结+番外】(43)

  “放牧的牧,阳光的阳。”老夫人记起什么,嫌弃地皱了皱眉,“她以前连我儿的名姓都念不完整。”说着便朝呆呆坐在一侧的陈秉望去,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更别说什么琴棋书画,妇德女功——真不知是看上了她哪点。”

  木木小声反驳:“我们在车前,都不学这些的。”

  鼓了鼓勇气,正眼看着老夫人,将声音稍稍放大:“但我们要学习如何骑马、如何分辨浆果,如何洗衣做饭,打扫屋院。农忙时我们会下地干活;军队出征时,无论其中有没有相识的人,我们都会站在城楼上,以长歌相送。”

  她认真地注视着老夫人的眼睛:“或许我们不如熙国女子灵巧,可是我们一样在生活。”

  陈老夫人一怔。

  木木想了想,以为确实没有冲撞她,继续道:“熙国有一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父亲不是小孩子,他喜欢母亲,愿意和她在一起,这是他的事情。我不知道少东主是什么样的位置,但从您的言语之间,我想这应当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吧。”

  木木尽量斟酌着字句:“父亲愿意放弃这一切,去追随我的母亲,不就已经表明她的重要了吗?”略略停顿,整理思绪,“我听说熙国人都很讲礼。您虽然是我的祖母,可却几次三番当着我的面对我的母亲有所冒犯,这是否有些不妥当呢?”

  宇文凉转头瞧着木木,眉梢微挑。

  恍惚间,陈老夫人好像看到了经年以前的牧阳。明明是个碧眼高鼻的美人,却偏有一个英气十足的名字。

  她那时连熙国话都不会几句,不过磕磕巴巴唤了她一声母亲,就自以为说得不错。

  她苦口婆心地劝阻,可和光定要离开。一怒之下,她给了他一道响亮的耳光。

  牧阳忽然变了脸色,也如木木一般,满眼认真地挡在了和光身前,用着不成腔的熙国话对她说道:“您在我的面前打我的夫君,是不是不大妥当?”

  和光听了,就只会待在牧阳的身后傻笑。

  她自记事起,便知晓自己与陈家的嫡子订有婚约,将来会成为他的妻。除了父亲兄长,便再不认识旁的男子,亦从未有过心动之感。

  她不过一后宅深妇,连面目都渐渐开始有些模糊。和光的笑令她一时失神,然后便是心软,然后便是如今。

  陈老夫人平静地回望着木木。

  “你可知陈家上下有多少人在等着他振兴家族,有多少人对他寄予了厚望?你又可知,有多少人对我们母子俩虎视眈眈,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木木一愣,眉心轻蹙。

  宇文凉淡淡道:“如今的陈家家主,不也是老夫人的儿子吗?”

  “他是我收下的义子。总要有人坐上该坐的位置。”

  宇文凉神色微顿,抿了抿唇角,不再说话。

  陈老夫人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轻轻出声,语气里带着疲惫,“若有谁敢在我面前说我母亲的不是,我怕是比你还要不客气。”

  她抬眼看着她:“但你还小,不知一个简单决定的背后,会有多少人在苦苦支撑。雨过天晴时人人脸上都有笑,可大雨拍打在身上的疼痛感谁又能忘记呢。”

  木木脸颊微烫:“对,对不起。”

  陈老夫人眸光一闪:“你又未做错什么,无须向我道歉。”顿了顿,“反正我也不会对你心怀歉意。”

  木木闻言,却觉得她很是可爱。笑道:“我知道了,祖母。”

  陈老夫人状似无意地应了一声,不愿看见木木的傻样,举杯抿了一口茶。

  “孩子叫依米?”

  木木神态恭敬:“是。”

  “她才只有三个月大吧。”

  “是。”

  陈老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笑:“才三个月就会哄人高兴,不知她长大后会有多聪明。”

  宇文凉微微一笑:“怎么说都是宇文家的人。”

  陈老夫人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她是随了木木。”

  宇文凉面不改色:“木木也是宇文家的人。”

  “先认过宗再说吧。”

  木木有些听不懂:“认宗?”

  陈老夫人盯着宇文凉:“我陈家的孩子,不可能无名无分地跟着别人。”

  宇文凉对老夫人的敌意瞬间消去许多。他郑重道:“我会以正妻之礼对待木木。”

  “那你的婚约呢?”

  “自是要解除。”

  老夫人沉吟片刻:“我凭何相信你的话。”

  “我可以立下字据。”

  老夫人微哂:“木木是人,用字据做什么。”

  “您的意思是——”

  “和光身中数毒,一半是陈家的毒,一半是车前的毒。毒性看似已消,实则仍蛰伏于他的体内,不知何时就会发作。我要即刻带他回姑苏陈府。”

  宇文凉皱眉:“我不可能让木木随你们一道离开。”

  “这是自然。”老夫人淡淡道,“但我只给你一年。若你一年内退不了婚,我便要接木木和依米回陈府。”

  宇文凉牵过木木的手,嘴角上扬。

  “好。”

  来自夫人娘家的第一个要求,怎样都得答应。

  木木看出他的孩子气,低头抿嘴一笑。

  老夫人微微颔首:“至于归宗之事,我回到陈府后自会办妥。”顿了顿,看向木木,“你以后就姓陈了。”

  木木这才领会出认宗的意思,自言自语道:“陈木木?”

  她念着自己的名字,眼前好像能看到一大片初生的树林。草木葳蕤,日光明媚,小溪携着四月的春天穿林而过,林间鸟声啾啾,野花丛丛,万物长于其中,自得其乐。

  一切正是最好的时候。

  陈秉离去前,终于敢伸手去抱依米。依米安心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耳朵离他的嘴唇很近。她似是有些发困,半阖着眼睛,似睡非睡,但却不肯闭上眼睛。

  陈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僵着手极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唱着唯一会的那首小调。

  “江南江南,胡不归。

  胡不归。”

  木木将头靠在宇文凉的肩上,目光悠长。

  透过他们,她看到了小小的自己,坐在一张小小的床上。面前的人是温文尔雅的父亲,他的右手拿着一个红色的拨浪鼓,左手则拿着杜鹃花的花环。

  伴着鼓点,他开始柔声为她哼唱,于是困意渐渐袭来,她慢慢闭上了眼睛。鼻尖传来杜鹃花的香味,然后是父亲特有的笔墨味道。

  她知道,他在亲她的眉心。每一夜入睡前皆是如此。

  原来不是什么福至心灵。

  木木鼻尖一酸,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她抽了抽鼻子。

  宇文凉将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发顶:“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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