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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_无敌国外患者【CP完结】(60)

  他凝眉思索片刻,望向冯陵意:“这么说,所有人的动作都在你意料之中了?”他倒吸一口冷气,“……难怪,难怪!”

  冯陵意笑了笑:“其实没有。譬如说,周公子就总是不如我意。”

  “十年了,好些事都记不真切了。严格来说,我知道的只比你多一点。”他扬起脸,仿佛回到了刚刚重生那一日。二十二岁的冯陵意站在邺城街角,暖风拂动他的衣角袍带,车尘滚滚,春光煦煦,叫卖人语携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重活一次,他真正的优势只有那一点微小的信息差,和五年的时间。

  “不过,已经够了。”冯陵意给二人杯中斟满酒,道,“五年经营,足够我把这一丁点优势利用到极致。”

  仿佛想到了什么,周容瞳孔微微收缩:“这点优势,难道是……”

  “对。”

  冯陵意道:“我记得先皇的死期。”

  高棣避开了悉罗桓的目光。

  明知门已经锁好,仍忍不住偷瞟,像担心被谁听去。他犹豫片刻,才硬着头皮问:“怎、怎么问起这个?”

  悉罗桓脸色很难看,皱眉道:“真的有?”

  高棣苦笑道:“悉罗大人接我回府,竟不知底细么。整整五年,又是那么多宫女,没有才是怪事吧。”

  “几个?”

  “陆陆续续……两三个吧,我记不清了。她们总是不小心。”高棣很快补了一句,“不过都叫人领去拿掉了。我都挨饿,如何养得起小孩。”

  悉罗桓深呼口气,额角青筋一跳一跳,似乎在强忍着燥:“你让人耍了,殿下。有个孩子被王府抱走,养了三年。”他死死盯着高棣,沉声道,“这意味着什么你懂不懂?等于你随时可以病死,遇刺,暴毙,死得莫名其妙,反正你还有儿子即位!别忘了你明面上的身份是个傻子,殿下,王爷藏了这手牌,想废你还不容易吗?”

  高棣也有点慌,定了定神,道:“可皇叔为什么要废我,我哪里得罪他了?”

  “是,本来是没理由!但是、但是……”悉罗桓面部肌肉抽搐一下,咬牙道,“殿下还记得那块玉佩么?冯陵意叫人塞给左贼,嫁祸你和周公子煽动外敌,逼王爷让你即位。殿下,我以为王爷肯定不敢动你的,冯陵意也说绝对没事,我才听了他的——可我没想到突然冒出个孩子啊!王爷已经动了杀心,殿下,大事不好了!”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高棣忍不住出声打断:“等等,你说老师想栽赃周卿?那周卿呢?”

  “……下狱了。”

  “什么?!”高棣腾地站起来,周容……下狱了?倒了?他心念电转,立刻想到扇耳光那日冯陵意口授的计谋,本以为是回护,却原来是三人内斗,还把他扯下了水!一念及此,高棣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气得几欲叫人把悉罗桓打出去。到底没有发作,只得压了压,沉声道:“悉罗大人先在此稍候,我现在就派人去请老师——”

  他突然卡住了,手也僵在了半空。悉罗桓察觉有异,诧然看向他,高棣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的声音干涩如砂纸:“打胎的事,老师是知道的。”

  他记得,先皇的死期?

  只消一句,如火销冰,所有阻滞闭塞之处统统打穿,散落一地的线索全连了起来。周容只觉灵台一片清明,之前那副别扭的拼图被全盘抚乱重拼,这一次哪也不缺,哪也不多,每一片都严丝合缝,曲线完美地吻合在一起。

  他终于明白,冯陵意为什么说他“算不得输”。

  因为他根本不是败在了智谋上。埋首书案无暇他顾的日日夜夜里,周容不停地跟自己较劲,一遍又一遍推敲逻辑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自己错在了哪里。现在他懂了,他没错,逻辑没有错,证据也没错,是题错了。

  再完美的论证,也证明不了一道伪命题。

  冯陵意没有杀人动机,没有杀人渠道,不在场,是因为他预知了先皇的死期。他不需要杀人,谋害先皇一事与他无关,就这么简单。

  周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由此想到了另一件事,一个更加骇人的真相——铺埋顾文章、假国师、吴玉莲和悉罗桓四条线的用意。既然冯陵意根本不想杀人,既然无论如何先皇那日都是要死的,他为何要大费周章,把这几个人都折腾到西膳房?

  除非,因果关系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周容闭了闭眼,低低道:“冯先生,其实手段才是目的,对么?”

  这场无用的谋杀,只不过是冯陵意精心导演的一场《三岔口》,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把更多人扯进浑水里。不需多加操控,把演员们推到舞台上就够了,本就存在的隔阂和猜忌会因为先皇的死迅速蔓延,人人心虚,人人自危,人人泥足深陷,为了自保钩心斗角,编织种种谎言,最终协力制造出了无比复杂、令人目眩的谜题。究竟谁杀了老皇帝?连冯陵意也不知道,先皇的真正死因已经随着真国师的尸体一起埋葬了,只剩各执一词的罗生门。

  他要的就是这个。这道没有答案,复杂之极的题目,全部价值就是供人一头扎进去钻研。它是障目的叶子,是魔术师玩的花活儿,它让端王栽进去,让高棣栽进去,让太常寺、云党和周容统统栽进去,让他们在你来我往中疲于奔命,从而看不见底下汹涌的暗流。

  现在醒悟已经太晚了。

  冯陵意布好的暗棋一枚一枚地开始生效。他已经用玉佩除掉了周容,那个让高棣焦头烂额的孩子,就是第二枚。

  高棣感到从骨缝里透出寒意。

  一旦开始怀疑某个人,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记忆汇成洪流奔涌而出,那些他本已遗忘的小细节突然变得无比刺眼,高棣想起冯陵意为他挡毒参汤,彼时他感激涕零,现在想来却疑窦重重:五年师生而已,哪里就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就不可能是他与高欢早有勾结,故意换掉汤水,演戏来骗取他信任吗?殿前司的惊魂一夜,冻伤不能走路的冯陵意曾提出留下,后来又主动跃下墙头,如果他根本就没有冻伤,也不是为了保护高棣,而是想跟高欢会合呢?出殡那天他身上的白貂毛又是怎么回事,有必要和一个奸污过自己的人亲密若此吗?还有从高欢处回来后的争执,他口口声声说周容栽赃他,派悉罗桓投毒一事并非他的计谋,可周容又不傻,怎么会编出那么拙劣的谎言构陷他?除非周容说的就是实情,根本就没想过会被人质疑,倒打一耙!

  现在悉罗桓就在他旁边,高棣尽可以求证了,他却觉得恐惧。那种利刃加颈时都未有过的怕。

  高棣的脸色惨白,克制不住地发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他才能勉强吐出几个字:“投毒一事,是老师的主意吗?”

  他看见悉罗桓诧异地点点头。

  高棣只能惨笑。先游说端王动手,反过来又在他面前说高欢是回来探病,打马后炮。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一点一点骗取他的信任,此人心机之深实属他平生仅见。这等人,不会给他翻盘的机会,回天乏术了。悉罗桓苦苦劝他再挣扎一下,哭一哭求一求,万一端王心软改了主意呢?但高棣固执地摇头:“我等老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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