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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五妖媚_许乘月【完结+番外】(49)

  “我有旁的事,不能去。”严怀朗抿了抿唇,心中对此也有些耿耿于怀的遗憾。

  “洞天门”贩奴一案已近收尾,可那个神秘的“半江楼”却还是没有头绪,加之外祖父又托他替陛下寻人,这使他不得不向北边走这一趟。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武训很苦,你……”

  “我不怕的,”月佼郑重地看着他,“绝不给你丢脸。”

  她一定会好好将所有事学起来,变成更加厉害的人,像他一样可以做许多大事情。

  严怀朗暗暗叹了一口气:“我是想告诉你,尽力而为,不必硬撑,大不了……”我养你。

  望着面前满眼懵懂的小姑娘,他只能将话尾那三个字硬生生吞下。

  ****

  两日后,高密侯府。

  严怀朗一大早被陛下召进宫中,过了午时才回。一进府门,就被人告知说老爷子在书房等他一上午了。

  于是他只能放弃了更衣的打算,一身朝服进了府中书房。

  这爷孙俩之间素来没什么虚礼,严怀朗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道:“陛下已经同意由我接手寻人之事……”

  “先不说这个,”冯星野摆摆手,端起小茶盏润润喉,“前两日的事,我老人家已经听说了。”

  “前两日”的事,自然就是二月初八那日,监察司考场风波。

  严怀朗听这语气有些不对,立刻坐得直直的,严阵以待。

  冯星野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先吹了吹自己的胡子,接着便飞快地抓起手边的铜镇纸朝他迎面扔去,身手敏捷得根本不像个六旬长者。

  见严怀朗闪身躲过,冯星野怒气隐隐一拍桌,喝道:“臭小子长本事了啊?为了讨好小姑娘,违律之事也敢信手拈来,啊?”

  身为监察司右司丞,原本是最该捍卫法度威严的。

  “自你回京这三年多,京中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你不知道吗?!”冯星野满眼的恨铁不成钢,“言官御史参你的奏本能堆满半间屋子,你仗着有陛下撑腰,就觉得可以为所欲为是吗?”

  这三年来,严怀朗时有出格之举,在朝中有不少非议。说起来他每一次的初衷都并不坏,可总是在明里暗里触及一些条框。

  他以往的所作所为皆出自公心,冯星野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道这孩子有时虽手段激进些,分寸倒是有的。

  这回冯星野之所以大发雷霆,是因他私自给人身份户籍作伪竟是为了讨好小姑娘,这在他老人家看来就太猖獗了,不能忍。

  书房外的两名侯府侍卫听得里头的动静,吓得赶紧站个笔直。平日里的侯爷是个性子亲和的老顽童,跟谁都嘻嘻哈哈的,从没见动这么大气。

  待老人家一通火气撒得差不多了,严怀朗才斟茶认错。

  “青衣,”冯星野双臂环胸,靠在椅背上,矍铄的目光看着奉茶立在身侧的外孙,沉声唤了他的字,“你得给我老人家一个解释。”

  同熙一朝如今这鼎盛光景,是他们那辈人一刀一剑拼出来的,是他们无数同伴尸山血海堆出来的。

  昔日的那些光荣与壮烈,在如今的小辈们眼中或许只是话本传记中的传奇,可却是他们无数人年少时为之抛洒热血的身体力行。

  他不能忍受,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将如今的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不断去挑衅、去破坏那些他和他的同伴们用生命争取和守护的一切。

  ****

  严怀朗恭恭敬敬将手中茶盏放在外祖父的桌前。

  “替那小姑娘造身份户籍是不对,但却不是为了私心。”

  冯星野怒其不争的心绪渐趋平复,认真的望着他,静静听他解释。

  严怀朗接着道:“是因为她想要这个机会,而她又正是如今右司所需要的人。”

  冯星野神色中仍带着探究,肩头却略微松动了些。“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说来听听。”

  昨日考场上的事他约略听说了一些,只知那姑娘打架不输人,打嘴仗也不输人,具体细节并不十分清楚。虽说帝师罗堇南已亲口表示这姑娘是可造之材,可他始终疑心帝师只是给严怀朗找个台阶下。

  严怀朗徐徐道,“我早知会有昨日那一出,却从未教过她该怎么说、怎么做,甚至没告诉她会发生什么事,所有一切,都是她自己本来的模样。”

  那就是他想给帝师、想给监察司众人,甚至想让陛下,想让京中所有人看到的东西。

  “她有很强烈的‘求生意志’。”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毛茸茸软呼呼的小姑娘,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宝贵。

  当她清楚了自己的目标,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达成,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她不会轻易放弃她的目标,却也不会贸然将自己逼向绝路。

  刚柔相济、避重就轻,凡事以保命为前提。

  “例如昨日,她一眼就看懂,对古西尘及薛焕要寸步不让;对当场主事的罗大人却要动之以情、晓之以义,如此她便能有生机。她知道若将她和我的交情当场牵拖在台面上,事情的性质就大大不同,所以一直尽力将话头控制在与我没太大关联的范畴。”

  “在孤立无援、陷入完全不利的境地之时,她没有束手待毙,却也不会一以贯之;应对之间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没什么章法,实则所有言行全部基于‘不将自己推向死路’这个前提。”

  严怀朗望着自己的外祖父,目光中泛起一些或许只有两人之间才能共通的痛楚。

  “我们太习惯教导年轻人‘舍生取义’。在奴羯做暗线的那些年,我眼睁睁看着无数同伴凛然赴死……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并没有到毫无生机的地步。”

  当年那些人,多数同他年纪差不多,一张张年轻稚气的面孔,一颗颗坚定纯粹的心,一副副凛然傲气的骨。

  只要身份暴露,便骄傲从容地挺起胸膛,以年轻热血捍卫大缙儿女的风骨。

  那五年中有很多次,严怀朗都想跳出来对他们大喊,还有机会的,只要活下去,就还有机会的!

  可他们被教导得太硬气,不低头、不屈膝、不后退,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祖父,这世间许多事,只有活着,才能完成。诚然‘死有轻如鸿毛,也有重于泰山’,可忍辱负重的苟且偷生,不该比‘视死如归’羞耻。”

  只要信念与目标始终在心里,便无须次次以命自证。

  “月佼……那小姑娘,当时对我说出想走这条路时,心中大概是懵懵懂懂的。她甚至不清楚朝廷有哪些官,分别都做些什么事,但她本能地知道,这是她的一条活路。那种‘想活下去’的心,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会领着她走向她想要的光明坦途,也让所有人都看到,“活着”与“信念”,并不总是要二取一的。

  过刚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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