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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消愁_一缕秋色戏寒烟【上部完】(36)

  他头也不抬,如没了灵魂的木偶般,死气沈沈的。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清声吟道:“此去,正是花开时节,盼与尔再相见。爹──这几句话你该是很熟罢?”

  他身子不可察觉的颤了颤,却是低头一言不发。

  我暗暗蹙眉,又道:“这几句话你不记得,那二十年前的那场宫变可曾记忆犹新?”

  这话的效果立杆见影,就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般,应老爷身子猛烈的一震,终是抬起头来。

  他老了很多,再无我在应府看到的那股威严深沈的气势,鬓间缕缕银丝无疑在昭示他的衰老。

  我走近一步,沈声娓娓道来:“二十年前歧王造反,你奉当今圣上日魄之命保护即将临盆的甯贵妃出宫避祸,直至他安然产下龙子,也就是玄国的皇太子。只是,现今这皇太子真的是当年的那个皇太子麽?”

  他静静的听着,眼神涣散,嘴一开一合的喃喃自语。

  我靠近他些,却始终听不明晰他说什。他显然已经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

  我锁眉,心知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於是扬声喝道:“应天翎,你还要继续隐瞒麽!”

  该是被吓到了,他如惊弓之鸟般猛的自地下跃起,枯瘦如柴的十指用力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一缕缕黑中带银的发丝抛了一地,触目惊心。

  我被他狂乱的模样惊的後退一步,到底是什麽样的刺激竟可以把他这麽个冷漠坚忍的人逼到如此癫狂地步?

  “欺君之罪……欺君…我没有──我没有欺君……”含含糊糊的低语传进我耳里,而他那双一看就让人联想到鬼爪的手泛着青黑色,十指不自觉的蜷起,松开,蜷起,松开……他濒临崩溃了。

  我和云若相对无语,脸色沈重微带怜悯的瞧着他道:“看他这模样,要问什麽怕是不可能了。”

  云若轻叹息,忽的脸色一变,揽着我向後飘退几丈。

  只听哢哒的一声,精铁笼升起,笼里的应天翎呆呆的看着铁笼升上空中,眼神乍变,来势有若猛虎,狂扑向他眼里的猎物。

  ──是的,他的确就是猛虎,刚出笼的猛虎。

  ──可是我们却不是猎物。

  应天翎不要命的攻击如暴雨狂风般袭向云若。

  云若将我护在身後,竟还可以游刃有余的化解他的攻击。但应天翎却难缠得很,毕竟在他心里已没有命这个字了。

  你打他,他不知痛,攻击的速度只快不慢。

  面对个不要命,不知痛为何物,避为何物的敌人,着实让人伤透脑筋。

  可是精铁笼怎麽会自己升起?

  心知久战无益,我深吸口气,扬声道:“应别梦!我知道你在!给我出来!”

  云若淡淡瞥我一眼,水袖轻卷若朵朵清莲袭向应天翎。只见他长袖轻舞若流云轻烟,随他轻舞水袖,暗室似有阵阵暖风缠绵卷绕,涤荡心头。

  癫狂如应天翎,竟也收了戾气,渐渐沈静。

  我轻声喟叹,看看呆呆伫立的应天翎,松了口气。

  闲静淡雅如云若,也只有他拥有这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就和他的人,他的琴声般,似行云流水,波澜不惊。

  我看着他,才发现我对他的认知竟少得可怜。他到底是什麽人?家乡何处?有无兄弟姊妹?为什麽要找我这麽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兀自神游,心情也有些低落。

  暗室却在此时发出隆隆声,我抬首,却见暗室一墙訇然中开,玄色衣袂映入眼帘。

  应别梦双龙夺珠紫金冠束发,拥着一袭玄色缎袍优雅如昨。

  凤目对上我的眼,淡淡笑道:“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但你需与我出去谈,可否?”

  说罢,他凤眸阴沈的睨着云若,睥睨天下的气势浑然天成。

  云若笑得淡雅,与我十指相扣:“皇太子殿下,久仰大名。”

  我敛眉垂眼,苦笑道:“皇太子有命,草民怎敢不遵从。”

  云若扣住我的手紧了紧,皱起俊挺的眉。

  我幽幽一笑,直到现下我也没能好好的看看他,却不知他就算颦起眉也这般优雅好看,令人心折。

  应别梦阴沈着脸,傲然的自我身边走过。我苦笑声,抽出手也慢慢跟上他。

  “消愁──”云若轻唤,一泓秋水般的眼眸仿佛蒙着淡淡的雾气,飘飘缈缈。

  我回眸浅笑,轻轻摇首,而後决然的步出暗室,再不回头。

  云若,你知我心忧,懂我何求。

  门外有什麽谁也说不准,我这一转身。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

  缓缓随应别梦步出暗室,他走得很慢,闲散的步伐仿佛只是在散步。

  可是,谁会在悬崖上散步。

  我凝视他孤秀的身影,自嘲的撇了撇嘴角。

  暗室矗立在悬崖边,不远即是悬崖。崖上寒风凛凛,吹起衣袍烈烈作响,寒雾轻笼。

  东方天际一丝鱼肚白,一轮素月,清辉淡收。寒烟翠处,隐隐三两碧树枝头,黄莺初啼。

  我临寒风立於崖边,怔怔的看着云烟缭绕的崖下。不自觉的打开双臂,足下向前迈一步……

  身子猛的被人狠狠拽离崖边,我重重的撞入那人怀里。

  他两指掐着我的下颔逼我抬头看他,凤目深深的望进我眼底:“你以为你在做什麽!”

  我嘴角微弯,苦笑道:“做你希望我做的事。”

  他眼神倏的一黯,掐着我的两指在我颊上轻轻抚弄,淡淡的道:“你想知道些什麽。”

  我深吸口气,微微偏头却躲不开他的指:“我只想知道,潋滟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他眼色复杂,微抿抿唇答道“是。”

  我身子不由得颤了颤,倒退了几步。早猜到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却又是另回事。心仍免不了发疼,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一块般,尖锐的痛楚。

  我垂着眼,低声喃喃自语:“也就是说你从头到为都是在利用我──”

  喉头有些发氧,我重重的咳了几声,紧紧的抓着他的袖道:“应月斜已经被应天翎藏到天涯海角,再不会威胁你了。应天翎是你的伯父,你何苦要把他逼到这地步?”

  不待他反应,我继续道:“现在你又多了个杀我的理由了,一年前我早就该死了,是不是?”

  人真的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心痛得快窒息了,却还会想笑,而我也真的笑出声来。

  我狂笑着,笑得眼角也沁出了泪。

  轻轻挥袖,袖间白色纸片如雪花翩然而落:“这上面写的是不是於消愁,杀无赦?”

  他伸手欲揽我入怀却被我用力推开,我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快速说道:“你之前以为我是应月斜,所以才逼应天翎下毒,想要让我去朱国是不是?”片刻停顿,我深深的呼吸着崖上寒入骨的冷空气,道:“在得知我因小蛇的事和风起家有牵扯後,你将计就计诱我入风起家,其中最重要的棋子便是那风起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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