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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要谋逆(穿书)_执江子【完结+番外】(86)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不算当了小人罢?一时未想起,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错。”他语气平淡,“最先,是因为我不愿告诉你,后来便也忘了此事。再想起,是察觉到你对三殿下的情意时。”

  他轻缓地深吸一口气,侧身望着远处,“我忍不住猜测,宫中那棵槐树下,究竟埋着什么秘密。我忍不住……猜到那大概与你的身世有关。”

  “你、你怎会猜到……”

  “先帝宠幸白洛不过一次,何来这般容易便有了你?他愿意自欺,我却是不信。”

  沈如茵沉默许久,想起许多事,蓦然冷笑一声,“所以你在知晓我身世的情况下,骂我龌龊?”

  “并非知晓,是不确定。”他自嘲地笑,“正是为了留住这份不确定,为了诱导自己如先帝一般自欺,我才不敢……不敢。”

  沈如茵看向他。

  这个人第一次坦白,是因为他不愿隐瞒,是为了让自己更信任他,那么,这一次坦白又是为了什么?

  他明知,这一次与上一次并不一样,他这般说出来,会让自己恨他。

  恨他……

  周冶今日脸色很不好,她回来那日看见的好气色仿佛是个幻觉。

  他原本就很白,可今日见着,竟好似白得透明。那嘴唇干裂,却不正常地红着。脸上的皮肤异常干燥,手指关节也比往常更分明些,甚至连那件大氅,他也似乎瘦弱得撑不起来。

  沈如茵拽住他,“周冶,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病情究竟如何?”

  “我很好。”他声音温和而平静。

  “你撒谎!”沈如茵鼻子发酸,深知他愈是这般不在乎,情况便愈不容乐观,“兄长本不是多话的人,可他那日专门为我解释了落月湖的来历,又特地强调你的屋子有多暖和,反倒让我怀疑。”

  “我没撒谎。”他腾出一只手曲起食指在她眼下滑过,无奈笑道,“哭什么,也不是现在就要死了,我还能活到你嫁人那天。”

  沈如茵抽抽鼻子,“那你突然跟我讲这件事干吗!”说着她狠狠踢了槐树一脚。

  周冶好笑地拉住她,“好端端的你踢它做什么,它又没有招惹你。”

  “我不爽!”

  “好了。”他拍拍她的脊背,“我与你讲这些,只是忽然意识到没有再坚持的必要。”

  顿了顿,他又道:“哪怕我下一刻就要死,也不希望你恨我。”

  “可你明知道我会很生气……”

  “我也知道你最终会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这叫有恃无恐!”

  “因为我也不快活。现下交代了,反倒落得一身轻松。”他笑意和煦,眉间也舒展开来。

  “茵茵,”他望着高大的槐树,语声缥缈,“还有些事,我想同你讲。”

  沈如茵点头道:“你说。”

  周冶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思考从何说起。随后,沈如茵听见他用讲故事一般的语气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关于佘素与白洛的故事。

  那是一年暖春,白洛与佘素在南方相遇。彼时佘素已写了几篇名动天下的文章,素有才名。

  他们初遇于一家街边小店,店中有名小吃——蒜香烤鸡。

  那时周冶还是一颗小豆芽菜,整日里贴在佘素身边,也在初次相见便对白洛有个好印象。

  那时佘素便喜好四处游玩,打算从南至北,将大好河山看个遍。三人便一路赏景,玩耍了大半年,于是到了最北边的和固州。

  白齐素来喜欢诗词文章,听闻佘素到了和固,便请他在侯府中住了一段时间。

  在周冶的记忆里,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那年白洛十五岁,忽然便失去了一身异能。一夜之间,侯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朝野为之震动。

  可那时的白洛很开心,因为她以为自己不必进宫,她对佘素许诺,要嫁给他。

  佘素因此决心放弃四处漂泊的生活,进京考取功名,然后迎娶心上人。

  自那以后,佘素带着周冶在和固定居,日夜苦读。

  才子佳人,一见如故,再见倾心,本该是一段佳话。可不到三年,白洛便毁了约,独自进宫。

  佘素心如死灰,领着周冶离开和固,再次过上漂泊不定的生活。他表面看起来无甚异常,可周冶知道,这个人已经失了魂魄。

  他常常说话说到一半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甚至有时会忘了周冶的存在。

  终于在某日清晨,他消失了。他欲前往下一个地点,却忘了叫醒尚在睡梦中的周冶。

  “所以我恨白洛。”周冶轻笑,“但我更恨先帝,恨所有导致白洛进宫的人。”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那样恨白荷与白哲……”

  “不错。”

  周冶似乎尚在自己回忆的世界里,眼神忽地变得迷茫,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可即便我亲手将所有人送进地狱,也再寻不到佘先生。”

  沈如茵正想安慰他,忽然意识到不对,诧异道:“你说的所有人……不会也包括老皇帝吧?”

  周冶冷笑,“否则他怎会死得那样快。”

  “你……你实在太胆大了!你这样,暗香中的人都知道么?”

  “我周冶做事还需要偷偷摸摸?自然是让老皇帝心甘情愿。”他顿了顿,“他也原本早就没了生的意志。”

  “因为……因为白洛么?”

  “他肩负天下大任,心中最期盼的,却是与白洛地府相会。”周冶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消人意志。”

  沈如茵没有回话。

  在周冶面前讲情,谁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

  情之一字,求而不得,便消人意志,可若是求得了,便是寻得良医。

  如今,她是那个得之,周冶却是那个求不得。

  两人相对无言。

  周冶拢着袖子纹丝不动地站了许久,轻轻呼出一团白气,“回去罢。”

  方行了两步,他陡然止住,回首望了槐树一眼,对她道:“这槐树下还埋着白洛当年托我带给佘先生的信,你若有兴趣,改日挖出来瞧瞧罢。时日已久,想必埋得有些深了。”

  “你没给他看么?”

  “没有。”

  “为什么?”

  “不论何种理由,都只会更让先生伤情。”

  闻言沈如茵慢下脚步,落在周冶身后,看见他微微弓着脊背的寂寥身影,一股苦楚爬满心头。

  他说得不错,辜负了便是辜负了,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结果都一样伤人。

  她低着头,看见自己鞋尖随着行走从裙子下时隐时露,深深地吸进一口冷气。

  可惜她此生满心里只能装下那一个人,最终,也只能辜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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