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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是首辅_剪笛【完结】(51)

  庭院内,荼蘼早过,花都败尽了。草木虽有阳光沐浴着,依然遮掩不住萧瑟之意。

  陆慎云回到了歇息的屋子,解了披风和麂皮护腕,随手扔在扶手椅上,对着窗外沉默不语。

  这个人情,却是不好还的。

  他与那个人之间,始终有着一道天然的隔阂。

  两日后,打南边送来的几个樟木箱子被抬进了宋府。

  宋越启了箱子,里面是几件冬衣,一些鞋袜,还有家乡的熏肉、腊鸭等等,都是他的父母托人送过来的。

  宋越身为阁老,按说这些吃穿一点也不缺,这些东西却是每年都会送来,沉甸甸的,带着父母的思念和关爱。

  在这些东西送到之前,他就已经收到了父母的信,信上的字迹不同,竟是母亲与父亲二人合写的。

  母亲依然嘱咐他照顾好自己,不要太操劳伤了身子,夜里要早些休息,膳食也要吃得滋补一些,叮嘱完后,便是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吾不敢向上天许吾儿平安,只因儿身上背负了更多人的平安,只祈愿吾儿抱负得偿,不负此生。

  父亲的话倒是没有他母亲那么感性,只寥寥数字,仍是他以往深情不露的风格:

  吾儿莫忘,身后有家。

  宋越轻轻摸了摸那几件冬袍,一时心绪暗暗起伏。烛光摇曳,照得他的五官清冷而秀澈,如琢如磨。

  这二位恩人,虽不是亲生父母,胜似亲生父母。当年一案,数人身倒血泊之中,他的至亲也不例外,宋知府和夫人便瞒着众人,收养了他这个“罪臣”之子。

  这是一段往事,也是一个秘密,却不幸被周世平知道了。

  自此便成了一个阴魂不散的梦魇。

  沈青辰的脚伤好得差不多了,结束了修养,回到翰林院。

  同窗们见她来了,大家都关切地问安,顾少恒自是首当其冲,还为她清了道。

  徐斯临乍见沈青辰,便想起那日的触感,心中的感觉略有些复杂,有见她安然无恙归来的释怀,也有久候之人终得见面的满足,更有一种即将要面对真相的躁动难安。

  种种感触表现在脸上,便是眉眼依然俊逸,神情复杂,眼眸幽幽的,却是有些虚意。

  沈青辰路过他身边时,与他四相接,深望片刻后,他倒是先看向了一侧。

  她的目光平和坦荡,倒显得他有些不自然了。

  下午放了堂,庶吉士们陆陆续续走了。

  沈青辰把顾少恒留了下来,问他这两天都学了什么,自己要补些笔记。顾少恒自是高兴,很有耐心地给她讲。

  才讲了没多久,徐斯临便开始清场,走到他们面前拍了下顾少恒的肩膀,“你先到外面去,我有话跟她说。”

  顾少恒一脸莫名其妙,老大不愿意道:“有话你只管说便是,有什么不能叫我听的。青辰的事便是我的事,况且我还得跟他将课业,一刻也耽搁不得。”

  “少恒。”沈青辰搁下笔看他,温和道,“你且先出去等我吧,稍后我再寻你,可好?”

  她知道徐斯临想说的是什么,这种事情总归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既然他已起了疑心,要跟她摊牌,那便是避无可避了。

  见沈青辰开了口,顾少恒心里虽不乐意,但身体还是很顺从地站了起来,“那好吧,我就在外面等你,若有什么事,你只大声喊我便是。”说着,他看了徐斯临一眼,“不会再让阴险小人欺负了你的。”

  徐斯临听了这番话,却是面无表情,心中一点波澜也没有。他在乎的,早就不是别人了。

  青辰点了点头,“好。”

  待顾少恒出了门,安静的堂内便只剩了两人。徐斯临面对着沈青辰坐下,片刻静默后,终是四目相对。

  “抱歉。”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凝视她的幽幽黑眸仿若是冻住的,下睑依然有一点点眼白。

  青辰怔了一下。

  “那日抓了你的手,害你滚下了楼梯……也没有拉住你。有心或是无心,你自去辨认,也不必我多言。”他的语调淡淡的,眉眼依然有些冷漠不羁,不过在目光里能捕捉到一丝真诚。

  青辰睫毛动了动,轻声道:“那日我喝了酒,妄议你的出身,我也有不是。”

  徐斯临点点头,忽而问道:“你是女人吗?”

  第37章

  平和的嗓音,不急不徐的语调,分明是火山喷发般的情势,听起来却像一句普通的问候。

  话音落,室内静静的。

  沈青辰手边的书页被风吹得微微翻动,窗户透进来一道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中间。

  青辰虽已做好准备,心中还是忍不住一悸。

  她压低了声音,微蹙着眉看他,“你说什么?”

  “你是女人吗?”他也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跟我们不一样?”

  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中纠缠了几天几夜了,以致于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得不到答案,会因此而想疯的。沈青辰没来翰林的这几天,他总会不自觉地回头看一眼她空空的案几,看完了回过头,便是忍不住又看一遍自己的右手,一时几乎都要肯定了,下一瞬又莫名否定自己。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考中了当科的第四名,成日坐在他们这堆男人中间?一个女人,有点才气如李清照,写些诗词也便罢,如何能与他们这些才子精英就国计民生高谈阔论、当堂对辩?一个女人,如何不想着嫁个好夫婿,却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写下“做个好官”四个字?

  沈青辰看着他,淡淡道:“女人?我知道你向来瞧不起我。你是世家,我是寒门,你我自然是不一样的。那日在酒馆,我们不是已经议过此题了么?”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我出身不若你,生得不如你强壮,酒量也不如你,除了侥幸考得了传胪,其他的样样不如你。用‘女人’二字来羞辱我,倒是比酒馆那日还要狠了。既如此,刚才又何必假意道歉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低声道,看了一眼她清隽的眉眼,纤细的脖颈,有些别扭地收回了要下移的目光,“那日我要拉你,碰到了你的……你我心知肚明。”

  她微微一笑,“碰到了什么?既是要羞辱我,又何必多加解释。你想知道什么,我是男是女,还有什么?我现在都可以给你看啊。”

  说罢,她便站了起来。

  徐斯临霍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只见她正动手解右衽的系带。一袭青衫荏苒,阳光下的淡淡玉面,仿若春晓之花。

  沈青辰边解带子,边道:“此生还未试过在这等地方解衣,不过徐公子既要看,我便让你看吧。那日我就说了,我是个寒门,从来便只有供人消遣嘲笑的份。酒馆那日未能跌落让你尽兴,身为戏子的命数倒是躲不掉的,迟早会来。今日索性就让你彻底嘲弄一番,又有何妨呢。”

  她的声音平淡而幽缓,落在堂中仿若飘忽的柳絮,终将零落成泥,听着有几分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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