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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_老胡十八【完结】(36)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舅舅,或许舅舅才是个中关键。

  江春没有再往屋里去,转身悄悄出了门。

  灶房里有两个妇人守着锅灶在烧水,以防有个什么急用。

  堂屋众人还在乱灵堂的事。

  舅母房里已经换好衣裳了。

  江春找来找去也没见人,她心里也是烦乱的,想起那个曾经抱着自己哭成泪人的女人,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如果在现代的话,也就是自己闺蜜的年纪;在这里,却已天人永隔。

  胡乱想着,却已到了高家门外来。虽然高家死了人,但来帮忙的也就只有几个本家,其它人家依然该睡觉的睡觉,村里黑灯瞎火一片,只偶尔闻得几声犬吠。江春只觉胸中有一把火,燎得整个人心慌心跳的,想要找个出口,却又无从下手。

  想着她又绕回高家,正好碰上从屋里出来的高平,心想,或许可以从他这里打探点儿什么来。

  “表哥,还望节哀。”小江春上前拉着高平的衣袖。

  少年却是仿若未闻,道:“都怪我,我不该气阿嬷的。”

  “表哥也是无心的,舅母脾气这般好,不会怪表哥的。”江春作安慰状。

  “你不懂,我阿嬷最是见不得夏嬢嬢,如果知道是夏嬢嬢送的汤药,她肯定不会喝的。”

  “这是为什么呢表哥?”

  “其实夏嬢嬢人很好的,只我阿嬷对她有偏见。以前我刚去县里书院,没有个伴儿,都是夏嬢嬢交代她侄儿,对我颇有照顾,往日给她侄儿送汤汤水水的也没少了我。去年还给我纳了一双鞋,只被我阿嬷晓得,生了好大一场气,我都不敢与她说了。”高平似乎终于找到了可说话的人,一股脑打开了话匣子。

  照这样看来,那夏寡妇在男人没死之前就已经觊觎舅舅了,还善于“曲线救国”,先讨好原配的儿子。

  “那那个嬢嬢怎会给舅母送汤药呢?她在哪里给的你汤药?”

  “夏嬢嬢听说我阿嬷小产了,昨日到书院门口给我送了一罐汤药来。道是一个村子的,她也忧心我阿嬷身子,专门请了回春堂先生开的调理药方子,怕我阿嬷不乐意,只让我带回来给她嘞……”傻孩子,你以为别人对你好就是真的好了吗?

  “口蜜腹剑”听说过吗?“黄蜂尾上针”听说过吗?

  “我回来,我阿嬷精神头还好的,问了我好些书院里的事儿呢。后来我就趁热给她喝了汤药,还没喝完呢,她问我哪来银钱给她买药,我见瞒不住,只得说了是夏嬢嬢的心意……她就,就气得摔了碗……”

  “舅母脾气那么好一人,看不出来啊……”

  “我阿嬷最是见不得夏嬢嬢了,一遇上她的事就要发火。还道我是个瞎的,别个随便几句好话就能将我哄了,我自是不服,又与阿嬷辩了几句……我不该气她的……午间阿嬷就把门关了,不许我们进去。到晚间,我奶送红糖鸡蛋进去才晓得……呜呜,我不是故意气她的。”

  江春还是觉着不对劲,如果光是置气的话,不会走的这么突然……尤其是整个下~身都被血水浸泡了……除非,是药有问题!

  “那昨日带回来的汤药可还有?”江春急忙问道。

  “碗被摔碎了,倒是还剩着点儿,在罐子里,也是夏嬢嬢的一片心意……”

  傻孩子,江春真的好想骂,“心意”,心意你MB啊!

  江春内心正骂着呢,不料从旁来了一个带风的巴掌,“啪”一声直将高平扇得身子都歪了半边。江春~心内暗爽,转过头去,见是舅舅高洪,也不知他在旁听了多久……

  高平略带委屈地喊了声“阿爹”,不明白好好的,怎就被打了。但不待给他喘气的时间,舅舅已是另一个巴掌招呼脸上去了。

  高平这回是真的懵了,只道是自己与母亲顶嘴的事被父亲晓得了,忙跪地上解释道:“对不起,阿爹,我不该跟阿嬷顶嘴的,我不该气她……”

  话未说完,舅舅提脚照心口就是一脚,直踹得高平“哎哟”一声叫起来,堂屋里的几个本家兄弟忙出来拉住了高洪,又有人将高平扶起来,往房里躲进去了。

  舅舅被拉住,也没接着追上去。江春却是明白过来,舅舅或许也是跟自己有一样的想法了……

  未防夜长梦多,江春忙去灶房里找罐子,找到后见高力房里无人,就先拿去藏他房里。

  只盼着漫长而沉重的一夜快些过去。

  第25章 眼送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天要亮了,得赶着给刘氏装棺了。但因为是年轻人骤然离世的,家里也没个准备,只得将原先预备给苏氏的棺材抬出来。

  众媳妇子收拾着,给枣红色的棺材内里铺上了一层红布。

  苏氏含泪将一枚制钱塞进刘氏嘴里,叫“含口钱”,有“金玉生寒”而不腐之意,同时也寓意来世投胎于金玉不愁的人家,也算是婆媳一场最后的期许了。

  待天刚破晓,微微露出一丝微光来,几个本家弟兄及刘氏兄弟,合力抬着将她放进了棺材里。平躺在红布上,换了一身青色撒黄花寿衣的刘氏,梳过头后,已看不出原来的颓丧了,只面色晄白,像睡着了似的。

  眼看着就要盖棺了,小高力不知从哪撞出来,扑上去扒着棺材缘,“阿嬷”“阿嬷”的叫。小小的人儿,从昨日午间就开始痛哭,哭得太久,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高平则在人群边垂泪。

  江春依然未见舅舅。

  众人皆被这小儿的哭声惹得掉下泪来。眼看着天色渐渐亮了,再不盖棺就不能让她好好赶路了,江春狠下心来,上去拉高力的手。

  起初是拉不动的,他像个小牛犊子似的,只两手扒紧了棺材缘不放,仿佛只要扒紧了他娘就能不被盖起来抬上山最后埋进黄土堆里一样。

  后来小江春凑近抱住他的腰道:“力哥儿,放手罢,待会儿耽搁你~娘赶路。”

  他似懂非懂,想着不能耽搁娘~亲赶路。就像以前他要跟着娘~亲去赶集,早上赖床半日起不来,他娘~亲就唬他再不起来耽搁脚程就不要他去了,唬得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最后不止能跟着上街,还能吃上葱油饼呢……他隐约觉得这次也一样的吧,或许又不一样。

  小小的他,对死亡没有什么概念,只晓得阿嬷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痛吧,而死亡就是要装在棺材里,再埋进土里,然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好不容易将高力哄回房,院里来了喇叭匠,吹起丧调来,村里各家陆陆续续来了人。表姐弟两个也听不下去,出门沿着村子大路往外走,村口是一片熟透了的高粱地,两人猫着腰钻了进去。

  初秋的高粱火红一片,像一串串熟透的红色葡萄,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两人也不管土地潮~湿,就着泥土平躺下去,望着从高粱穗子空隙里泄露下来的天空,被分割成星星点点的蓝。江春突然很想哭,心疼刘氏,可怜她的孩子力哥儿,从此没有了母亲的孩子该是怎样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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