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则操控着轮椅接近水箱，有人阻拦道：“路卡先生，那条人鱼身上的麻醉剂还没有完全起效，您不要靠得太近。”
他没有予以理会，而是凑近了水箱外侧唯一的一扇小窗，眯起眼睛注视着黑幽幽的水箱内部。
渐渐地，人鱼撞击水箱墙壁的力道越来越小，似乎是麻醉剂起了效果。
叶则耐心地等候着，忽然，一只蹼爪伸出来握住了栏杆。半透明的蹼膜连接着五指指缝，冷蓝色的指甲尖锐弯曲，一看便知是捕猎的利器。若是不小心被挠了一下，可不止是脱层皮那么简单的事情。
叶则紧张地握住了轮椅的扶手，眼睛死死盯着小窗，心脏跳得飞快。
他看到一张俊美阴郁的脸孔从铁窗底部缓缓浮了上来，几缕银色长发凌乱地贴在人鱼的颊边，惨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只的水鬼。
叶则瞳孔骤然一缩，瞬息之间，脑海中似乎闪过了许多画面。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平静地说道：“把他带回实验室。”
水手们应道：“是，路卡先生。”
水箱底部自带滚轮，只需要两个身强体壮的水手就可以轻松地拖动它。
银发人鱼眼也不眨地盯着叶则，一双幽黑的眼睛里面像是藏了两个漩涡，要把他所凝望之人的魂魄吸走。他咧开嘴角笑了下，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锐牙齿，令人不寒而栗。
叶则看到他的嘴唇缓慢地翕动了几下，下意识地把他的唇形变化当做唇语解读了出来。
这条银发人鱼在无声地说：“我找到你了。”
叶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神剧震，终于肯定了对方的身份。心中的狂喜如海潮翻涌而来，将他淹没溺毙。
直至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银发人鱼都没有移开视线。
叶则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了原地，半晌之后，他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憋在胸腔的血液泄洪似的奔向僵硬的四肢。
“路卡，”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该去吃早饭了。”
叶则转过轮椅，冲着金发蓝眼的青年点了点头，淡淡道：“嗯，走吧。”
弗洛里·路德维希绕到他身后，推着轮椅往餐厅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询问：“我刚才看到他们拖着一个水箱往实验室去了。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刚刚被抓上来的那条人鱼？”
叶则颔首道：“看到了。”
“听尼普顿说，这条人鱼的实力非常凶悍。如果能够从他身上提取基因细胞，一定有利于我们制造出更强大的人造人鱼。”
听到弗洛里·路德维希难掩兴奋的语气，叶则皱了皱眉，心里莫名地反感。
他沉声说道：“在此之前，更重要的事情应该是解决这些尼普顿身上的基因缺陷吧？”
弗洛里·路德维希敏锐地察觉到了叶则语气中的不快，连忙改口道：“你说的没错，等回到实验室，我们就一起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叶则也意识到了自己有点反应过激，歉然地说道：“抱歉，弗洛里，我刚刚语气……”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弗洛里·路德维希打断了他的话，面带担忧地说：“是昨晚没有睡好吗？”
“……嗯，有一点。”
叶则点了点头，又听他说道：“那吃完了早饭，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实验室看看那条人鱼……”
“不用了！”未等弗洛里·路德维希说完，叶则一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随即轻咳两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好吧，”金发青年状似无奈地笑了笑，语气温和道：“别太勉强自己。”
“嗯，我知道的。”
叶则应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海天相接的地平线。太阳已经缓缓升起，灼眼的光芒照彻夜空，烧起了一片潋滟霞光。
而他冷寂如冬夜的内心，似乎也漏进了一点光明。
吃完了早饭，叶则和弗洛里·路德维希一起来到实验室。
他脸上神色冷淡，一点都看不出来内心的急切焦灼。
进入实验室之后，一个巨大的圆柱形水缸最先映入眼帘，里面灌满了海水。透过玻璃外墙，幽蓝的水光倒映在天花板、地面以及墙壁上，让这个光线幽暗的实验室看起来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水缸底部的中心位置上摆放着一张手术台，粗重的锁链牢牢束缚着躺在手术台上的银发人鱼，让他无法动弹。
叶则怔然地望着奄奄一息的人鱼，绵密的刺痛在心里不断地发酵膨胀。
加入尼普顿计划两年半以来，他见过许多在残忍血腥的实验中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人鱼以及实验体，可是从未有一个人，能如此触动他的恻隐之心。
弗洛里·路德维希忽然出声说道：“路卡，我们先换上防护服吧。”
叶则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好的。”
换好防护服之后，弗洛里·路德维希走到控制台前，拉开了排水闸。
圆柱形水缸里面的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水面自天顶不断往地面下降，最后整个排空。
紧接着，他打开了水缸一侧紧闭的闸门，说道：“路卡，我先进去给他做一下全身检查。”
“我们一起进去。”
叶则连忙驱动着轮椅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手术台边上，不约而同地观察起了昏迷不醒的银发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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