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不想复仇,也不是为了找研究所续命或者当人上人。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找点事来做,充填自己看起来成功到了极致,实际上毫无意义的人生。
所以,哪怕是在这种情况,赢舟也有心情观察周围的环境。
在即将进入2单元板楼的时候,赢舟的余光瞥见,有一扇窗户的灯光亮了起来。
是冷淡的白光,很突兀,因为拉着窗帘,光线朦朦胧胧的一团。
光线亮起的位置,是1单元的606号。
……
……
周恺自从入赘冥婚后,和枉死的这位新娘,素来相敬如宾。
他来这个家,第一个见到的是丈母娘,第二个人,才是这位新娘。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新娘的时候。
对方穿着繁琐的红色婚服,手腕上是沉甸甸的金镯子,头顶的红盖头半遮着脸,只露出一截削尖的下巴,唇色血红。
一条细长的锁链,铐在金镯子上。锁链的另一端,紧紧锁在床脚的某处。
新娘姓桂,名栀子。桂栀子,很像外国人的名字。
面容模糊的丈母娘裂开嘴笑着,用拐杖顶着他的后腰:“快去。新婚之夜要圆房。阿妈在这里守着你们。赶紧。早点生个孙子,我对老桂家也就有交代了。”
繁育一个冠以自己姓名的后代,到底算什么交代呢,又是在给谁交代。
周恺不明白。只是周围人好像都是这么做的,不这么做的人,往往会被围剿。
如果是男性,打哈哈也就过去了;如果是女性,大多都会变成需要被送到绞刑架上的女巫。这是平静生活里的乐趣,其他人看着她眼神都在放光。
所以桂栀子要逃。
她去了国外读研,又读了博。每年过节,妈妈都会打几十个电话,从一开始好言相劝,到最后破口大骂。
桂栀子总是沉默的承受着这一切。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不是喜欢读书,又恰好有点读书的天赋,她会成为自己母亲的翻版。她试图去理解她,爱她。而她的母亲总是爱着自己的丈夫,爱着不存在的儿子,甚至爱着自己的女婿。
母亲贫瘠人生里的唯一骄傲,是培育出了一个人人夸奖的女儿。她绝对不允许这个女儿离开自己的掌控,独自飞行。
最后,桂栀子是被母亲的病危通知骗回来的。
在老家的姑姑这么说,表哥也这么说。她慌慌张张地定了机票。下了飞机,坐高铁,又乘大巴,终于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家乡。门一关,手机一砸,周围人的围剿成功了。
远在国外的女朋友尝试过报警。那时候网络还不怎么发达,她不会中文,找了桂栀子留学时的朋友,向国内的警察报了警。
桂栀子没事,也没有被拐卖。她只是被自己的母亲关在了家里,这怎么能算绑架呢?
她的母亲为她找了两次丈夫。
第一次是还活着的时候。这位丈夫似乎是网上寻来的,他跟母亲说自己是做生意的大老板。母亲说不用结婚,她女儿虽然不算漂亮,但是国外名校博士,只要对方给点彩礼就行,生孩子也不要他养,姓名随母姓。
第二次是在死后。
丈母娘阴沉沉地说着:“快上啊!是要我去把房东叫来吗?”
她的态度,就像是看待两只需要配种的家畜。
丈母娘年纪轻轻守寡,当年不肯改嫁,悄悄借了头种猪来配种,也是这样,在猪圈里守着那两头猪的。守了一夜。
新娘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像是尊泥塑。
周恺没有配种,他把丈母娘给杀了,又小心翼翼地,翻出丈母娘脖子上挂着的钥匙,解开了新娘的锁链。
在锁链解开的那瞬间,周恺抬头,看见新娘正居高临下的、冷冷地瞥着他。两行血泪从眼角流下。
这神情既不是喜悦,也不是痛苦或者悲伤。只是一种麻木。
周恺回过魂,才突然意识到。这老人再怎么不好,似乎也是这位新娘的亲生妈妈。
不过,桂栀子并没有怪周恺的意思。甚至还清理了地上的尸体。
虽然帮了新娘子大忙,但这位新娘依然和周恺不是很熟,他也从来没听过桂栀子说话。
这两天,都是新娘睡床上,周恺睡客厅。
今天也一样。
周恺睡得不太安宁,还迷迷糊糊的,有人重重地摇醒了他。
他睁开眼,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哆嗦了一下。
桂栀子还穿着血红的嫁衣,头上蒙着红盖头。卧室的门开着,新娘指了指门的方向,第一次开口:“躲好。”
躲,为什么要躲?躲什么?
他刚睡醒,脑子不清楚,脑袋发昏。而新娘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把他从沙发上拎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他的身体,把他狠狠往前一推。
新娘站在原地,冷冷地开口:“记住,我不欠你的。”
周恺这才意识到,新娘子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又或者说,作为诡异生物,桂栀子很强。
毕竟她是鬼故事里,文人墨客最爱描绘的惨死女鬼。
卧室门瞬间合上。
周恺趴在门上,握着门把手,死死拧了两下,拧不开。
他没有蠢到大声询问“怎么回事”。
门外传来了开门声,还有客厅灯泡碎掉的声音。阴冷的寒气凝结在门板上,周恺浑身都在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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