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隔着一层防护玻璃而坐的儿子，笑了笑，只是说了句，“好好生活下去。”
“别愧疚，那是他们该死。”
裴青时苍白的脸上浮起笑容，就像是在报复自己又或者是中年男人。
“我得了血癌，晚期。”
第93章 面具（十二）
今年的冬天很冷， 下着鹅毛大雪，外面纷飞的雪花就像满天的纸屑， 厚厚地铺盖了一层地面。
姜离带着裴青时出去散心，医生也是嘱托，有一个好心情总是对病人的病情恢复有所帮助。
他们的新年是在山里过得，一栋离人群很远的别墅。
到了冬天，周围的书都落了也，树上结了层雾凇， 就像盛开的冰花，在光下晶莹剔透，如同切割好的钻石。
不过，男人的身体却是越发清瘦， 冬天的厚重的黑色大衣穿在身上就像骨架子撑起来的， 风一吹仿佛就会被刮走。
姜离今天特意去山下买了对联，置办了年货， 裴青时许久没有走进人气多的地方，姜离在出门前， 只能把其包的跟一个粽子一样， 才放心。
山下面有镇子。
姜离平时下面置办生活用品， 对这里倒比较熟悉。
路上都是水渍， 姜离把车停在了街道口旁边的空位处， 牵着裴青时的人向里面走去。
“手真冰。”
裴青时笑笑， 握起对方的手搁在唇边哈了哈气。
姜离被对方的动作所惊住， 对方极少如此亲昵， 半晌后才是一笑，帮裴青时整理了一下围巾。
两人最后在超市逛了几圈，也不知添些什么好，只是买了一些冰冻的面粉，红纸和糖果坚果类的小零食，还有一些平日里需要的生活用品。
等回到家中，刚好就是中午了，呆在家里面的小肥听见门口的声音就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这家伙，前段时间被姜离留在国内交给了覃时帮忙照顾一段时间，等她回来，不知道那个男人怎么照顾的，小肥反而变得越发黏糊人了些。
回家后的他们在客厅里放了一张桌子，看着窗外的雪景开始写对联。
对联买的红纸，裴青时本来就会画画，毛笔字更是不差，屋前屋后门上的对联都是裴青时题的字，冷月弯钩，笔锋锐意，就如这个肃厉凛冽的男人一般。
“我来贴。”
裴青时从姜离手中拿过干了的对联，身上的外套早就脱了，只穿了一件单着的米白色毛衣，笑着打趣自己，“家里的顶梁柱总不能老是一个摆设。”
姜离想想，贴对联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就应了，从衣架上把大衣取了下来披在对方身上。
“外面冷，还是穿多点。”
“嗯。”
裴青时任由对方帮自己围了一圈的围巾，听见耳旁的唠唠叨叨，也不生气，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垂着眼帘看着姜离。
他俯身抱了抱对方。
姜离愣住，因为面前人发出的叹息声。
“怎么了？”
裴青时摸了摸姜离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只是笑着感叹了句，低沉的声音很好听。
“只是，突然觉的时间不够用。”
姜离眨了眨巴眼，伸出手环住了男人清瘦的腰身，头靠在冰凉的大衣面上，鼻尖萦绕着水墨的清香味，男人单薄的身体却让人感觉到充满安全感。
她抿紧了嘴唇，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都只会让对方心里感觉更难过。
也许两人都清楚，裴青时的病情到了什么地步，不过，人生而在世，总是有着许多不确定性，渴望幸运之神降临在自己身边。
最后，两人在呼呼寒风中，裹着大衣贴好了对联，屋内的玻璃上也贴了福，窗外树上挂着的红灯笼摇摆在风中，在一片白茫茫中倍显喜气，总算是有了过年的氛围。
除夕夜来的很快，转瞬间就来临。
安静许久的手机在这天晚上也迎来了许多短信，大多都是千篇一律的风格。
姜离看了眼就关了，不过还是给老师和覃时发了一条祝福短信。
裴青时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相比较姜离，他反而有着更多的朋友同事，尽管他已离职多天，但还是来电询问了一下身体状况。
姜离看了几眼站在客厅里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纷飞大雪打电话的男人笑了笑，又回到了厨房包饺子。
不过裴青时胃部消化功能不好，她并没有准备很多，还另外熬了一份青菜粥。
到了晚餐时间，果然裴青时动了几口之后就再也吃不下，最后还是在姜离的期待眼神下勉强又喝了半杯热豆浆。
他放下白瓷勺，擦拭嘴角后，看向对方，“听说镇子上面有活动，要不要去看看？”
这夜还长，要姜离就这么陪着自己在这栋房子里无趣地度过，他心还是有着愧疚。
姜离坐在餐桌上，腿上小肥躺着，她扫了一眼正下着雪的窗外，挑起眉梢。
“我说，这大半夜的鼓励我下山，裴先生，你是不是想弑妻再娶一个更年轻的。”
裴青时盯着姜离上扬的嘴角很久后，才伸出食指帮着对方擦拭了下嘴角的水渍。
声音淡淡地，还带着对眼前女子的无可奈何的宠溺。
“不是。”
他说道，“我很欢喜我的夫人。”
男人的声音低沉，在这样的声线下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姜离的心一颤抖。
低音炮响声带来的空气振动，就像拂过莱茵河畔上的叹息声，足以让每一个流连于此的人心动沉醉。
她在片刻的呆愣后，也勾起唇角。
“我也甚是欢喜我的先生。”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表明心迹，好像是又揭开了一层面纱。
姜离从来没有对裴青时掩饰过自己对他的爱意，而这是男方的首次回应。
所以作为非常大的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姜离想起了她白日里顺便购买的几根烟花。
小孩子过年的玩意儿，当时她看见了也是顺手拿了几根，现在反正也是无事，她就拉着对方走到了屋外的一个宽敞地方。
这是手持着的烟花，姜离也是第一次玩。
她拿在手心，甚至能感觉到手心处烟筒里的热意。
“青时，这个不会爆炸吧？”
她捂着一边耳边，看向站的远远的男人，明显神色带着害怕。
裴青时看着冒着烟的烟筒，说道，“不会。”
姜离却感觉不妙，她总觉得手持着的地方热乎乎的。
“青时……”
还没说完，就感觉后方贴上了一块热源。
男人穿的很多，被姜离裹得严严实实的，下巴都藏在了厚实的玄色围巾下。
“不会爆炸。”
姜离感觉到耳边的热意，低下头，就不再说话。
静静地等待。
又过了几秒钟后，传来一股向后的冲力，烟花从烟筒中飞向高空，明亮的黄色迅速在天空炸开，点点烟火在冷寂的黑夜中消散，一束又一束的烟火自姜离的手心飞向上空在夜空中炸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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