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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主公要臣死_南山有台【完结+番外】(31)

  杨坤跪坐在软榻一侧,将药膏放在矮方桌上,唤了声何湛。何湛眼角滚出泪来,颤着吸了吸鼻子,用毯子抹了一把脸,然后转头看向杨坤。他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冲他微微一笑。

  杨坤看见他笑,握着药匙的手一颤,半晌才道:“换药。”

  “谢、谢。”他说了一句,声音哑得几乎都听不见。

  杨坤揭开纱布,小心翼翼地给他上着药膏。两人兀自沉默着,杨坤知道不能总这样下去,开口说:“不如到青州去。我这么多年来也攒了些钱,够你和宁晋住上一阵。你不是挺会看东西的么?你替那些个老爷们看几件好货,能赚点小钱,回头开个铺子,虽然苦了点儿,但也能活着。”

  何湛没有说话。杨坤想了想,又说:“届时我留下来帮你好了,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好。”

  何湛努力发出声音,问:“是不是、都、没…没有了?”

  杨坤知道他指得是忠国公府。的确什么都没有了。官兵来救火的时候,整个府邸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断壁残垣,尽是荒凉之景。杨坤知道何湛忧心,故下山打听过,只是一直没敢告诉何湛。

  但总不能一直瞒着他。

  “皇上恢复了忠国公一等公的爵位,并追封太公主为安硕太公主,两人合葬在皇陵。你大哥何德免于死罪,流放远疆,早在六天前就被押送出京。忠国公府里已经没了,还有几个人没有逃出来,是谁…也不知道…”

  还能是谁?雪娘…何楚…大抵都是被覆了白布抬出来的。

  “好…”何湛说,“好…”

  “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这样。但你放心,你是我兄弟,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决不会让你受半分苦。”酝酿在杨坤心头多天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沧、海,也没有了。”

  杨坤帮他穿好衣袍,替他掖了掖毯子:“你还活着,已是命中大幸。”

  “我还没…让老天满意,他不会、让我轻易去死。”何湛苦笑一声,到头来,他这一世落得竟比上世还不堪。宁华琼想必是恨透了他,带着这样的怨恨,回头他是一定升不了仙的。

  也好,也好。

  他这样的人,担着生生世世的债,就该到无间地狱里去受苦。

  宁祈和杨坤两人将他从火海里拉出来的时候,他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火光,就知道,以后的路,必得他一个人走了。

  杨坤陪着何湛在残月亭里坐了很久。宁晋提着木盒一路小跑上来。山路不比寻常,他停在残月亭前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但手中罐子里的鱼汤却一点都没洒。杨坤冲他招招手,他才进去。

  宁晋半跪在软榻前,将鱼汤盛到小碗里,又将鱼脍挑到碗中。他说:“三叔喝些。”汤炖得很清淡,配得也是冬瓜萝卜这类的菜,闻起来很香很香。

  他哑着嗓子说:“离我…远点…走开…”他怕自个儿的病气过到宁晋身上。

  宁晋将小碗递到杨坤手中,只道了句“三叔好好休息”,未曾有停留,即刻起身离开。

  杨坤看着飘香四溢的小碗鱼汤,叹了口气说:“何故迁怒于他?他活着,不是他的错。”

  整片火海里活下来的就只有宁晋一个,何湛救了他,却没能来得及救其他人。杨坤能理解何湛对宁晋生厌的心qíng,可这终究不是孩子的过错。

  “没有。”何湛说,“我有自己的事要去做,要离开的。怕他难过。”

  杨坤说:“你这样,他就不难过了?”说罢,他又觉得自己多嘴,这件事总归需要时间。他转而言道:“也罢,你想做什么去?”

  “玉屏关,参军。”

  杨坤诧异道:“参军?那么远?”

  何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说:“这儿、有冤,有恨。”

  “裴之…”

  “想走到很高的地方、问他,为何…容不下我爹娘?”说完,他猛地咳起来,连咳嗽声都是喑哑的。

  杨坤扶住何湛的背,也不管何湛口中的“他”是谁,只说:“我陪你,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宁晋:朕希望你能快点进行到第二卷,让朕长大。【磨刀。

  第31章离别

  何湛玩了几年的古玩字画,手头上存了好些钱,又请杨坤代为取之,送给凤鸣王作为酬劳。余下的钱财,尽数捐给了清风道观。

  王府内,凤鸣王的手覆在装银钱的盒上,许久没有说话。

  宁祈将视线移到杨坤身上,问:“那他还会回来吗?”

  杨坤答:“裴之没说。”

  “也罢。最好别回来,本王看见他就烦。烦死了。”

  天那么高,地那么远,何湛不回京才是最好的。

  几天后凤鸣王就有了回信,信中只有一个“安”字,并附了必要的公牒文件,还有那把当做证物被押在大理寺的殷霜剑。何湛端着那个字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能看出宁祈要说个啥。送信的小厮牵了两匹好马,说是凤鸣王赠予何湛出京的。

  恩,想得挺周到。

  小厮来时已是huáng昏后,那人的意思是等两位爷稍作准备,第二日清晨再出京关。却不想何湛说即刻启程,没有再作停留的意思,他个做下人的自听吩咐。

  何湛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趁着宁晋不在时候,偷偷去找了玄机子。玄机子正在尝试给小雪貂喂胡萝卜吃,见何湛进来,他已是披风在身,看样子要赶好长的路。

  玄机子问道:“要走啦?”

  何湛点点头说:“对。”这些天他总算能说出话来。

  玄机子听闻后笑了笑:“不带着宁晋走啊?”

  “不了。那些钱算是在下孝敬道长的,以后要劳烦道长照顾他了。”何湛将殷霜剑奉上,说,“请道长将此物转jiāo给他,日后在下若能回京,必会接他回去。”

  “放心,宁晋天资聪颖,又肯吃苦,贫道乐得身边多个一起玩儿的。”

  何湛不再多说,自知宁晋有他自己的造化。可前脚刚刚踏出房门,就又折了回来。

  玄机子站起身来,那只小貂窜到他的肩膀上,玄机子问:“怎么了?”

  何湛想了想道:“宁晋晚上容易蹬被子,清风山上夜里寒,劳道长给他多置一条被子;他长个儿总要吃些好的,这个倒不会太麻烦道长,他在清平王府做过工,懂些厨艺,只让他自己做就好;先前这孩子也在清平王府上受过苦,别老是让他穿道袍,逢年过节你们这儿也该换件新衣裳吧?”

  玄机子笑得深。何湛捏了捏袖角,说:“他要顽劣不听话,你就打他,可别打太重啊…”打太重,万一记仇了怎么办?

  玄机子知道何湛是舍不得,他不是很明白何湛非得割舍下宁晋的原因,一切顺其自然不是挺好的么?

  他说:“不如,你还是带他走吧?这孩子又不是不能吃苦。”

  何湛知道是自己说多了,只摆摆手,冲道长行揖告辞。

  夜已深,皓月当空,月光在树枝密糙上凝成冰冷的霜。小厮替何湛牵着马下山路,何湛整个人裹在厚厚的披风里,却还是觉得冷。夜里不好走,加上山路崎岖,一路走得很慢。

  “裴之,有声音。”杨坤扯住马缰,打算停下细听那声音来自何方。只听那声音像是从云雾缥缈出的,又远又长,喊着:“三叔——三叔——”

  何湛闭了闭眼,将披风裹得更紧了些,对牵马的小厮说:“再走快些。”

  杨坤拧眉:“好像是宁晋。”

  何湛也不知是对谁解释:“他呆在玄机子身边,总好过跟着我。玉屏关的冬天很冷,夏天又闷热,他一个孩子受不住的。”跟着玄机子,他才能学得那样厉害的本事,以后位及人君,也不至于被大臣牵着鼻子走。

  不过是小小的离别,日后总有再见的时候。更何况他何湛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物。

  何湛执意如此,杨坤也没有再劝的道理,赶紧策马跟上。

  清风山虽是野山,但风景俱佳,来此游玩的人不少。天未亮的时候就会有早摊儿在山脚下候着,等着游人来。

  前方一处茶摊儿,热锅里滚出腾腾的热气,ròu香味飘了过来。小厮牵了半夜的马,肚子有些饿,遂提议道:“公子,现在京关也没开,不如先在这里吃点儿东西,也让马喝口水,届时便可一路向西出关。”

  何湛看了看马鼻子哼出来的粗气,点头道:“好。”

  三人在摊儿上坐下,让老板上了五笼包子和三碗热粥。杨坤温了口酒,让何湛喝下,暖暖身,他说:“这样下去,到玉屏关还得两个月,还能赶上募兵么?”

  何湛说:“能。到幽州时就跟着马商队出关,他们走得快,能赶得上。”

  “要我说,何必去那么远呢?”

  “天高皇帝远,我再翻腾,他也瞧不见。”何湛咬了口包子,之前竟也没想起来饿,吃了一口便觉食yù大开。想想他一路上想什么了?记不起来。忘了。

  杨坤正吃着包子,忽得一口噎在嘴中,原因无他,他瞧见了一个人。

  此时天还未亮,周围皆是灰蓝的澄明色,那个孩子顺着山路下来,整个人摇摇yù坠,腿肚子都在打哆嗦,恨不得从高处滚下来才算是轻松的。他脸上是糙泥混着些许血口,像是被树叶划过的痕迹,嘴唇极白极白,没有丝毫的血色,láng狈不堪。

  杨坤大惊,万不会想到宁晋还会跟下来。他戳了戳何湛的胳膊,努了努下巴让他瞧见宁晋。何湛心一抽,手握起拳,qiáng行按捺住要走过去的yù望。

  “宁晋。”杨坤讶异地喊他过来。宁晋拖着两条铅重的腿,踉跄着跪倒在何湛膝前。他跑得肺腑都在疼,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他忍了一路的泪水在此刻全都迸发出来,话也说不出,只紧紧抓着何湛的衣角哭。

  “三叔…”

  何湛没办法推开他,低低说了句:“回去吧。为人徒,不该让师父担心。”

  宁晋不求了,他就想问个明白,问问何湛是不是必得要舍弃他。何湛的声音沙哑,可宁晋也好不到哪里去:“…晋儿就再问一次……三叔真要丢下我一个人么?”

  这个时候何湛还能气定神闲地喝下最后一口粥,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勇气,简直装到份儿了。绝不能心软,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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