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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香_九月轻歌【完结】(130)

  “是呀。”修衡咬了一口热腾腾的馒头,又吃了一口菜才说,“怎么回事儿啊?我也不知道呢。”

  唐栩和唐夫人都笑出声来。长子再怎样聪明,也终究是个小孩子,饭菜上让他如意了,就乖巧可爱得跟小猫似的。

  唐栩又给修衡舀了两块八宝豆腐、夹了两片火腿,“等会儿都要吃掉。”

  修衡用力点头,又说:“要是不撑得慌,就全吃掉。”

  “小开心果儿。”唐栩捏了捏修衡圆润的小脸儿。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我们得多久没守着规矩吃饭了?”唐夫人笑说。

  唐栩取过帕子,给修衡擦去嘴角的一点馒头碎屑,“你不让他说话,这饭吃着就没意思了。”

  “倒也是。”唐夫人想一想,跟修衡商量,“明日穿那件缂丝小袄,好吗?”

  “不好。”修衡学会用筷子没多久,夹菜的时候总是别别扭扭的,夹了两回火腿,没能夹起来,放下筷子,瞅着火腿运气,嘴里则继续跟母亲说话,“那个料子硌得慌。程家的祖母、婶婶,会抱我吧?”

  “你不是不爱让人抱么?”唐栩扬眉,瞧出长子夹菜辛苦,却忍着不帮忙。

  “不爱让爹爹抱。”修衡瞄一眼父亲,小声说,“不舒坦。”

  唐栩又是一阵笑,“你跟别人说过这事儿没有?”到今年,他陪妻儿的时间才多了些,抱孩子真就是不在行。

  “当然没有啊。多难为情啊。”修衡的小手歇了这一会儿,有了力气,又拿起筷子,总算是把火腿夹起来了,吃了一小口,把左手的馒头递回给父亲,“要吃荠菜包子。这个不好吃。”

  唐栩接过馒头,递给修衡一个荠菜包子。

  修衡不接,“吃不了嗳。分半个给我。”

  “得,我成捡你剩饭的了。”唐栩掰给修衡半个荠菜包子,自己就快乐抽筋儿了。

  修衡绽出开心的笑。

  饭后没多会儿,修征醒了,哭了起来。唐夫人连忙快步走过去,把次子抱在怀里,柔声哄着。

  修衡的小嘴儿扁了扁,噔噔噔地跑去宴息室,回来时抱着《山海经》,对父亲说:“爹爹,给我讲故事。”

  唐栩把他安置到膝上,有些歉意地说:“大抵只能给你讲一个。爹爹还有事。”

  “哦。”修衡点了点头,“不能让人教教奶娘吗?她也可以给我讲。”

  “我找谁教她啊?”唐栩亲了亲长子的额头,“要不然,给你请个说书先生?”

  修衡嘟了嘟嘴,“不要。说书先生的声音不好听。”

  “那就等着过年的时候吧,我每天都陪着你,给你讲故事,教你写字读书。好么?”唐栩握了握儿子的小手。

  修衡点头,又有些怀疑,“爹爹没骗我吧?”

  “混小子。”唐栩用力亲了亲他的小脸儿,心里其实有些歉疚,“这回保证说话算数。”

  修衡咯咯地笑起来,小胖手摸了摸父亲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痒。”之后端端正正坐好,“讲故事。讲完一个,爹爹就能去书房了。”

  “嗯。”唐栩打开《山海经》,翻找片刻,柔声讲起精卫填海。他并没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做:瞧着修衡那听得津津有味的小模样,改了主意,用白话讲完精卫填海,又讲了嫦娥奔月、夸父追日……等几个。

  直到修衡打个呵欠,揉着眼睛,他才把书合上,抱起长子,轻轻地晃着、拍着,“爹爹送你回房去睡觉,好么?”

  “好。”修衡又揉了揉眼睛,小胳膊搂住父亲的脖子,“爹爹真好。”

  唐栩忍不住又轻轻地亲了亲修衡的脸颊,抱他回东厢房,亲自给他洗脸、洗手,再洗了洗那双白白的、肥肥的小脚丫,把他安置到小床上,看着他酣然入睡之后,才去了外书房。

  他在五军都督府行走,近几日是非真是不少。

  首辅、次辅轮番找五军都督府的茬,手里那些言官不断给皇帝上弹劾的折子。

  皇帝先留中不发。这态度反倒让那些言官更为积极地上折子弹劾。

  他和同在五军都督府的同僚其实挺恼火的——总被人追着诟病、鸡蛋里头挑骨头,换谁也不会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心里却是清楚,次辅和程询这父子两个,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

  隐隐约约的,他和黎兆先都看出来了:在外,有些事情上,程清远和程询,似乎一直拧着劲儿。这种情形,私下跟黎兆先见面的时候,说过几回。

  换在以前,因着程清远,少不得是要离程家子嗣远一些。

  现在么,不能够了。

  说白了,男人遇到个真值得相交的人特别不容易。

  程询那人,修竹一般,越是深交越能看到诸多可贵的性情,错失了这样的知己,会是一生的憾事。只为了他那个爹,就与他渐渐疏离?

  办不到。

  黎兆先的想法亦是如此。

  分开来对待父子二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人这一辈子,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凭他程知行,取代那个政见不同的爹是早晚的事儿,时间的问题罢了。

  眼前首辅次辅找辙弹劾,没关系,发力整顿一番五军都督府就是了,凭空造谣的事不需理会,模棱两可的事认真查证一番,末了再防患于未然。

  哪个衙门部堂都一样,没有从上到下都清白无辜的人,眼下这何尝不是一个好机会:搁以前,他怎么都寻不到发狠整顿下属的由头。眼下都被追着声讨甚至委婉地谩骂了,他着急上火便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他是这样,黎兆先却是相反的态度:黎兆先在兵部行走,首辅次辅亲自上折子弹劾过几次了,他一概是无所谓的态度,以不变应万变,跟他说,横竖皇上也懒得搭理我,我也就懒得搭理他们。

  一次坐在一起喝酒,那厮又说:要不然,我换个差事吧?

  他失笑,说你想去哪儿啊?

  黎兆先也笑,说我跟你说,最近总想去工部,修河道、建行宫这类差事,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就奇怪了,说你以前可从没提过。

  黎兆先就挠了挠眼角,说这不是最近才迷上的么?

  他想了想,哈哈地笑起来,说该不会是徐小姐对造园有兴趣,你跟着迷上了吧?

  黎兆先头一回在他面前傻呵呵地笑了,说是啊,不行啊?

  他说有什么不行的,但我估摸着,这事儿不比打仗容易,你先小有所成再换差事吧,不然可就是好好儿的路让你自己给毁了。

  黎兆先想了一会儿,说是这个理,这回真得听你的,我可受不了露怯被人笑话的滋味儿。

  他又笑了一阵,说你这厮,居然也有这一天,我做梦都没想到过。

  黎兆先说可不就是么,我自个儿也没想到过。真是奇了怪了。说完,目光微闪,笑容有些恍惚。

  这就是喜欢徐小姐到了五迷三道的地步了。他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明白的。男人,只要有那个福分,就会心甘情愿地栽到一个女子手里。他也好,如今的程询、黎兆先也好,都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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