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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香_九月轻歌【完结】(239)

  程询语气凉飕飕的:“坐下说话,或者,走。”

  “卑职站着说话。”

  “说。”

  万鹤年道:“商贾汪祖寿的事情,卑职不知大人与陆部堂是如何说动了皇上,但卑职以为,二位犯了大忌。”

  程询侧转身形,换了个闲适的坐姿,“怎么说?”

  万鹤年瞬间义愤填膺起来,“商贾是什么东西?官府怎可与商贾纠缠不清?日后若是出了商贾乱政的事,是你程大人担得起的干系?!”

  程询眸子微眯,“不过五十来岁,耳力、眼神就都不行了?宣读皇上的旨意时你没听到?邸报上的字都不识得?”

  “圣旨、邸报怎么来的,程大人比谁都清楚。”万鹤年又冷笑了,“卑职实在是想不通,汪祖寿为何谁都不信,只相信你程大人所辖的按察使司?眼下他的确是会给百姓一些甜头,可谁知道他真正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打通了对外贸易这条路,眼下他付出的这些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况且他那架势,分明是有备而来,焉知不是你程大人早就与他商议妥当了一些事!”

  程询玩味地笑了,不屑与他解释,“说得好。这些你写到折子上就是。”

  “卑职要奉劝程大人一句,上有黄天,下有厚土,中间有黎民百姓,人活在世上,总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程询问道:“你对得起懋远的百姓么?”

  万鹤年语声铿锵有力:“卑职无愧于心!”

  程询追问:“汪祖寿赈济懋远的粮食,你收不收?”

  “为何不收?本就是不义之财,本就是百姓的民脂民膏。”

  程询唇角缓缓上扬,定定地看了说话的人一会儿,道:“回去。粮食三两日就到懋远。”

  “卑职已安排下去,县丞可代为签押。”

  “好。我素来欣赏硬气的人。”程询从容起身,吩咐左右:“更衣,升堂。”

  “是!”

  万鹤年再看到的程询,身穿三品大红官服,凛然之气令人不敢逼视,竟是久居上位者的威仪。

  程询落座,望着下方的万鹤年,惊堂木落下,沉声道:“来见本官,可有上峰允准的手谕?”

  “……”万鹤年哽了哽,“大人容禀……”

  程询抄起一把令签掷于地上,语气冷硬如铁:“擅离职守,还欲辩解,拉出去杖责!”

  万鹤年却冷哼一声,“若无天子诏命,卑职若非罪大恶极,大人便不可对官员滥用刑罚。”程询来广东一年了,所经手的案子、查办的官员,自来是先上报刑部,不曾行使先斩后奏的无上权利,所有人就都以为,皇帝并没给他最重的生杀大权。

  程询起身,“万鹤年接旨。”

  “……”万鹤年一时僵在原地。

  .

  舒明达行色匆匆地来找程询,在书房落座,先听程禄说了至交与万鹤年杠上的事儿,少见地现出惊愕之色,“结果呢?”

  程禄回道:“打了万鹤年十板子,念在他是初犯,素来清廉,不予深究擅离职守的过错,让他从速滚回懋远,去做他的父母官,若再不知轻重,当即革职查办。”

  “……”包括万鹤年在内,应该没人能想到,程询敢让鹤立鸡群的清官颜面尽失。沉了片刻,他笑了,“也好。这何尝不是立威的绝佳手段。”动辄玩儿命的清官犯浑的时候都不容着,何况本就做贼心虚的官员?但是,这也存着莫大的风险,不是被惹毛了,程询不会这样做。

  此刻,程询负手站在一顶软轿前,等万鹤年被抬到跟前,摆一摆手,等人退下之后,言语似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若为官,要有自知之明,切忌自命清高;若爱民,要先学会自省,反思你的百姓因何需要商贾接济;若厌弃商贾,此后一针一线一餐一饭,一概亲力亲为。我欣赏硬气之辈,却厌恶硬气却无资格之辈。我之功过,自有朝廷、百姓评判。”

  万鹤年没有抬头看他。

  程询后退两步,打个手势,“送他走。”随即阔步去了书房。

  程禄已经备好六菜一汤、两碗肉丝面、一壶烧刀子。

  程询换了身衣服,坐到桌前,仍是目光如刀。

  舒明达低低地笑起来,亲手给他斟了一杯酒,“还成么?”

  缓了片刻,程询长长地透出一口气,“气得肝儿疼。”

  舒明达哈哈大笑,“先吃几口菜,我有好消息给你——与汪正、汪祖寿相关。”

  程询点头,举筷吃面。

  舒明达娓娓道:“蔚滨和我、陆部堂一起派人从速查出来的:汪正与汪祖寿本是堂兄弟,汪正做官之后,侵吞了汪祖寿那个房头的产业,用来上下打点。汪祖寿双亲一把年纪,哪儿生得起这种气,真是被活活气死的。

  “汪祖寿葬了双亲之后,变卖家当,离开家门,换了名字,原名单字一个昰。

  “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倒是没想到,今时汪祖寿能找到你面前,绕着弯儿地让你给他双亲报仇雪恨。

  “汪正见过汪祖寿了,初衷是去攀交情,却没想到……不然不至于闹腾得这么厉害。”

  程询继续大口吃面,吃完之后,把碗一推,问:“属实?”

  “废话。”舒明达怀疑他被万鹤年气糊涂了,“我们三个人出手,查一个商贾、一个官员的底细,那不是手到擒来么?”

  “属实就行。”程询用指关节刮了刮一边的眉毛,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有了结论:“办他。”

  舒明达放声大笑,“早想到了,但你悠着点儿吧,把人逼得买凶杀你就犯不上了。”

  “悠着点儿?”程询唇角上扬,语气悠然,言辞却带着刀子,“藐视君王、散播流言、扰乱军心民心,哪一条不是杀头的罪?要是到这会儿都不下狠手,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就知道你得这么说。”

  .

  三月中旬,汪正等十人的折子被原样驳回,皇帝质问陆放、程询的旨意尾随而至:为何失察,为何任由官场谣言四起。

  而就在前一日,汪正被处斩立决。

  三月下旬,程询先后问罪联名上折子的五名知府、三名县令,轻则罢黜官职,重则上报刑部,抄家之后,木龙囚车押解回京。

  一时间,官场人人自危,再无人敢妄谈汪祖寿一事,只有百姓始终对这商贾感恩戴德。

  汪正死后,汪祖寿对着双亲的灵位大哭一场,病了小半个月,之后一切如常,兢兢业业地造福这一方天地间的百姓,不乏做散财童子的行径。

  四月初,户部两名主事、工部右侍郎来到广东,分别协理程询经手汪祖寿上交的账目、督造打造战船事宜。补缺的官员也一一就任。

  没几日,河道总督前来,进河道衙门,摄河道巡察、堤防、疏浚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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