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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_清歌一片【完结+番外】(150)

  她渐渐停下了脚步,侧耳听去。终于听清楚了。那是一个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女子,她在唱:“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反复不停地吟唱,声音如泣如诉。

  萧荣立在夜风中,凝神细听,身形一动不动,只有裙裾一角随风飘摆。那声音渐渐消散在了无边般的黑暗尽头,于是四下里只剩肃杀一片。

  ☆、116第一一六回

  次日,照了惯例,初念入宫谢恩。至坤宁宫,见萧荣言笑晏晏,气色比起前次看到要胜许多。说话着,萧荣正问到她随夫北上之事,听见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回头望去,见是太子妃苏世独过来了。

  苏世独嫁为太子妃,入京虽有半年多,初念与她总共也不过见了寥寥一两次,每次不过匆匆碰面而已。起身见礼时,苏世独急忙过来扶住,高兴地道:“司……”

  她刚说了一个字,忽然意识到称呼不妥,硬生生打住,改口道:“夫人不必多礼。”

  初念见她笑容满面,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闪亮,掩饰不住其中的兴奋之意,跟着笑了起来,道:“有些时日不见,太子妃可好?”

  苏世独道:“我都好。你怎么样?我听说过些时日你就要离京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的声音渐渐悄了下去,晶亮的双眸也黯了几分。

  萧荣在旁察言观色,此时便道:“念丫头,世独原本就与你亲近。嫁过来这么久,碍于宫中规矩,也未曾与你有往来。诚然,此次离京不知归期,趁了便宜,你们自去说话便是。”

  苏世独心中正盼着这个,只是自己不敢开口,看了眼自己婆婆,见她和颜悦色,大喜过望,朝她道谢。萧荣含笑点头,初念便被苏世独拉着手带至东宫一处花厅,苏世独遣走宫人,怔怔望着初念,方才面上的笑渐渐消去,竟然一语不发。

  初念知道她xing子活泼,又爱说话,此时正等着她叽叽喳喳开口,不想她竟如此反常,有些惊讶,忙握住她的手,悄声问道:“你怎么了?”

  苏世独低下了头,憋了半晌,终于道:“司姐姐,我……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好……皇后娘娘对我很好,可是待在这里,我还是天天想着回家……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就盼着你能来……就算你不能来,我只要想着你也在这里,咱们隔得并不远,心里才会好过些……可是你很快就也要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就觉得……”

  她的眼圈泛红,声音竟也哽咽起来,“我就觉得我仿佛被人丢弃了……”她忽然朝初念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像个孩子般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初念吓了一大跳。她原本也料想到苏世独在宫中会憋闷压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压抑到了这样的地步,慌忙看了下四周,见人确实都退了出去,反抱住她,低声劝慰。过了良久,大约是哭够了,才见她止住噎,用帕子擦了下脸,对着她难为qíng地低下了头去。

  “世独,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太子对你不好?”

  初念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大凡女子嫁人后,倘若丈夫细心体贴,做妻子的即便再思念故土家人,也不至于会像她这样一副饱受委屈的样子。她既然能哭成这样,多少便也能猜出太子与太子妃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苏世独的眼睛又红了,极力忍住,想要摇头,只一抬眼,见初念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不由地便想起了从前自己在她家中时的qíng景,那时她便宛如自己的母亲,教导许多她从前一无所知之事,心中顿时再次生出委屈之意,忍不住又扑到了她怀里,哽咽着道:“司姐姐,我对你说实话吧。我自嫁到了这里,皇后娘娘对我是极好,我做错了事,她也只会耐心教导我,我对她极是感激。可是太子他一直就看我不惯,如今也一样。从前宫中的女官教我恭谦,我出嫁前,我爹也再三教导我,凡事要忍让。宫里的生活原本就闷得要死。我什么都不能做,他还这个样子,我一见他,心里就不痛快……我到了这里后,才知道青莺她居然真的随袁大总管上了宝船,我真羡慕他。我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贪生怕死,要是当时我说不嫁该多有好!就算被砍头了,也好过现在这样……我真是后悔……”

  等她qíng绪终于有些稳定下来了,初念替她擦了眼泪,凑到她耳边,很是谨慎地问:“太子……除了你,可有别的女子?”

  苏世独一愣,啊了一声。初念见她似是没反应过来,只好低声又道:“我是说,除了你,他是不是还宠着别的姬妾或者宫女?”

  苏世独这才反应过来,低声道:“没有应当……没有吧……他一直就和我同睡一屋的……”

  初念闻言,暗松了口气。怕就怕他宠着别的女人,这才冷落太子妃。既然没别的女人,又夜夜与她同房,他二人原本就是新婚,加上太子这样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若是锦瑟调和,想必关系也不至于差到这样的地步。难道竟是苏世独实在太过不解风qíng,太子这才对她心生不满?

  初念想了下,再次凑过去,低声道:“世独,你如今已经成了亲,当知道房中事对夫妻的重要。不能说房事好,夫妻关系就会好,但至少会有很大影响。一直以来,你们那事处得如何?”

  苏世独脸一下涨红了,低头半晌,这才吭哧吭哧地道:“我……我和他……他一直没碰我,我也没碰他……”

  初念没想到他二人大婚这么久,竟还是这样。低声又追问了几句,苏世独索xing把两人房内相处的qíng况说了出来,初念听到他二人dòng房夜时,太子没主动碰她,她见他那一副了不起的高傲样,也懒得理他,于是各自分被睡了,一直到了现在,期间还在chuáng上划分界限,甚至打过几场架。起先还是惊骇,听到后来便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终于问道:“娘娘知道你们的事吗?”

  苏世独道:“刚前日,她便问过我,太子对我好不好,我都好。”

  初念叹道:“原来竟是这样!怪不得你们一直处不好,两人都还如同孩子!太子这个人,是有些调皮。我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他时,他从树上倒挂下来,把我吓得不轻。其实你若摸到他的脾气,也就不难相处。他浑身是刺,你也丝毫不让,两人如何能好?你知道以柔克刚吧?以后他再冲你发脾气,你就把他当不懂事的小孩,把自己当大人,让让他,哄几声就是。他的xing子就是吃软不吃硬。不信你试试看,一定会有效果的。”

  苏世独哼了声,“我才不稀罕他。”

  初念摇头道:“世独,你这样想就不对了。如今你已经是太子妃,再怎么样,下半辈子是不可能与他分开的。如今你年纪还小,尚可这样打闹,也没什么。等往后年岁渐长,倘若关系一直这样僵着,如何能过一世?且你们身份又特殊,个中道理,无需我多说,你自己应也知道。”

  初念说完,见苏世独渐渐沉默下去,想了下,又压低声道:“世独,还有件事,我悄悄跟你说。我去年有一次与皇后娘娘闲谈时,听她偶然提及你们的婚事。说当初之所以择定你为太子妃,还是太子自己亲自开口的。你想,必定是你有什么地方能触到太子的心,他这才会开口说要娶你。一个男人,倘若他真的对你厌恶至极,正常的反应,难道不是巴不得一辈子不要见到你吗,又怎么可能会把你娶回家来天天相对?”

  苏世独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十分惊讶。慢慢低头下去,脑海里忽然掠过那天晚上在庭院里发生的一幕,心忽然怦地一跳——自然那夜他对自己说了声对不起后,一直到现在,虽然两人仍没怎么说话,晚上在chuáng上时,也仍各睡各的,但是没再吵架过。就在今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昨夜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越过了边线滚到了他那边,他比自己明明醒得早,竟反常地没有像从前那样将她推回去,而是在默默看着自己,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目光幽离。只是发现她醒了后,立刻习惯xing地皱眉,然后一语不发地起身下chuáng去了而已。

  初念见她似乎有所触动,又道:“你们如今闹成这个样子,他自然不对,但你也一直没摆正心态,仍在用从前的想法与他相处。但是你们已经是夫妻了。你听我一言,今天开始有所改变,放下些身段,该软的时候软,你就会知道我没骗你。”

  苏世独咬着唇,终于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初念听到了,笑着握住她手,道:“这样就好。世独你这么美,又有别的女子没有的一身本事,与太子正是登对佳偶。往后我人虽不在京城了,却也会时时想念你们,盼你们一切都好。”

  苏世独感动万分,眼眶又红了,用力点头,哽咽道:“我也会时时想着你们。盼你们早些回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初念起身,苏世独依依不舍要送她时,正巧,遇到赵无恙过来了。

  赵无恙径直到了近前,朝她恭敬行礼后,诚挚地道:“师傅可都好?他自回来,我还没机会见到他,心里很是挂念。”

  初念笑道:“他都好。”

  赵无恙低声道:“我知道他的事了,过些时日便又要离京。这一去,不知道何日才能归。我晓得师傅全是为了我的缘故。我心里……”

  初念见他低下了头,神qíng怔忪,想起这许多年来的种种过往,心中一时也是感慨,便笑道:“殿下不必如此做想。你师傅只是做了他当做之事而已。无论去哪,只要我们一家在一起,便是好地方。况且,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如今也算得偿。”

  赵无恙怔怔望她。门外此时正有一道日光照she而入,映得她容光焕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出适意满足,那是一个女子身在幸福中时所能流露出的最美状态。他从未在他母亲萧荣身上见过,也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见过。

  他看得目不转睛。一直以来,那自年少起便留在他心底的那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他曾深以为耻,极力想要摆脱,却始终挥之不去的影子,就这一刻,在这样的日影之中,突然之间,忽然竟就烟消云散了。

  他的心里,慢慢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就仿佛抛下了一副担子。

  他飞快瞟了眼她身侧的苏世独,随即对着初念诚挚地道:“师母,烦请您回去后,代我向师傅说一声,我记住他从前教导过我的每一句话。这一辈子,往后不论如何,在我心目中,他永远都是我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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