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步步莲华_清歌一片【完结】(81)

  “事qíng因我而起。”

  她深吸口气,这样说道。

  众人神色随了她这一句话,立刻各异,紧紧盯着她。

  “你说。”

  皇帝和颜悦色道。

  善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道:“承宗掳我至飞仙楼,意yùrǔ我,少衡这才失手杀了他的。只他顾念我的名声,不愿将我牵扯进去,这才一力承担。事既至此,我又岂能让他空担罪名?”

  穆怀远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承宗竟敢欺rǔ堂堂永定王妃,行此大恶,死有余辜!永定王此举,行正立端,何罪之有?”禹德同声应和。

  钟一白望了大理寺卿袁东瑞一眼,咳一声,道:“陛下,王妃所言,自然句句属实。只老臣以为,若就这样单凭王妃一面之辞便定了案,恐怕难叫哒坦人心服口服,毕竟,承宗已死,人死,便无对证……”

  袁东瑞接口道:“陛下,钟相所言不无道理。臣亲审此案,因事gān重大,不敢马虎。先是传讯过飞仙楼的鸨母。据鸨母说,那层楼有单独直通后门的楼梯走道,被承宗重金包下后,叫她不用多管闲事。鸨母见钱眼开自然照办,所以当夜对屋里到底出了何事丝毫不晓。臣又问过北城司指挥罗北燕,据他说,当时安阳王也在场,并且入了内室。当时qíng况如何,安阳王应该清楚,只臣却未听他提及过此事。”

  皇帝眉头紧锁,道:“把安阳王传来。”

  霍世瑜进来的时候,善水看向他,见他目光直视前方,神色平静,心中忽然掠过了一丝不安。

  “世瑜,当日你也在,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见到永定王妃?从实说来。”

  皇帝盯着霍世瑜,一字一字地问道,目光里隐隐含了一种威迫。

  霍世瑜看了一眼善水,转过了头,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道:“父皇,当时我进去时,只看到堂兄与承宗二人,并未见到永定王妃在里头。”

  空气凝固了,静得善水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时发出的蓬蓬之声。她盯着霍世瑜,见他说完了话,神色依然平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稍稍垂下眼皮,望着他面前几步之外御案之上的那面珊瑚笔架。

  “都退下去。世瑜,你留下。”

  最后,皇帝这样令道。

  人鱼贯而出,宽轩的御书房里,终于只剩这一对天家父子了。

  皇帝盯着站在自己的儿子,见他神色依然平静,目光里看不到对自己丝毫的畏惧,终于忍不住心中雷霆,猛地抓起手边的一只白玉镇纸,朝他面门直直的砸了过去。

  霍世瑜没有躲避,任由那只冰冷坚硬的石头砸向自己,一阵疼痛过后,他感觉到一股热流沿他面门汩汩而下,知道自己额头被砸破了。

  “孽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孽子!朕养你何用!”

  他看着自己那个着了明huáng龙袍的父亲一脸愤怒地用手指戳着自己,伸手用衣袖擦去已经弥漫住视线的血。

  “父皇,在你心里,儿臣还是不是你的儿子?”

  他的眼中满是浓重的悲伤。

  景佑帝猛地一拍御案,喝道:“孽子,你想反天不成!”

  霍世瑜慢慢跪了下去,道:“父皇,我知道我刚才那样说,悖逆了你的心意,并且,儿臣确实也是在撒谎。儿臣不孝,儿臣有罪,只是父皇,儿臣却有话要说,但请父皇给儿臣这个机会,等说完了话,儿臣死而无憾!”

  景佑帝死死盯着他,刚才因了盛怒紧紧捏起的拳慢慢地松了下来,坐回了龙椅之上。

  霍世瑜朝他重重地叩了个头,直起身,道:“父皇,我叫您一声父皇,因您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皇帝。不论是做您的儿子还是臣子,世瑜的忠心赤胆天地可鉴。世瑜还小时,就一直在努力,努力想要成为父皇眼中最优秀的儿子,让父皇看到儿臣时,眼中能有赞赏与骄傲。可是父皇,不管我怎样努力,从小到大,我在您眼中永远都比不过我的堂兄。我知道我不及他,但父皇,儿臣才是您的亲儿子啊!仅仅只是因为我的母家姓钟,您不愿多看我,所以您也看不到我的努力与诚心,我是您的嫡长子,终有一天,我却要因为我无法选择的母姓而遭世人耻笑。父皇,您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混账!”

  皇帝的脸颊肌ròu因了愤怒,微微地抽搐扭曲,手再次伸向了墨砚。

  “父皇,若是我死了能让您消气,能让钟家这个权倾朝野的心腹之患消除,儿臣愿意去死。可是父皇,您了解过儿臣的想法吗?儿臣其实比您更恨钟家。从小到大,他们口口声声说,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在为我的将来铺路,可是儿臣知道,儿臣就是他们手中的一个傀儡一块遮羞布。儿臣对天起誓,儿臣更愿意跟从我的父亲。只要父亲肯正眼看我一下,肯体察一下儿子的心,儿臣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皇帝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神色渐渐有些缓了下来。

  “父皇,儿臣知道父皇的忧思。钟家权倾朝野,门生遍布天下,若不加以掣肘,后患无穷。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愿意为父皇分忧。钟家一直以为儿臣受他们的控,绝无二心,也不敢有二心,因如今父皇早已视我为无物,儿臣若不靠他们,还能靠谁?”

  景佑帝微微眯了下眼睛,“你的意思……”

  “上阵父子兵。儿臣愿意听从父皇的命,助父皇铲除心腹之患!”

  景佑帝景佑帝的眼中,蓦然掠过一丝惊讶,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般地盯着他。

  霍世瑜丝毫不怯,道:“父皇,儿臣方才当着那些人之所以说谎,也有儿臣的考虑。第一,这是钟家的意思,我此刻自然不能与他们撕破脸。第二……”

  他迟疑了下,继续道,“我的堂兄,他绝非仰人鼻息之辈,又兼盛气太过,这才会令父皇陷入今日这样的两难境地。父皇为何不趁这机会,正好挫挫他的锐气?既在朝堂,身为臣子,则生死富贵一切皆由天子掌握。他若真得教训明白了这个道理,到了日后父皇再次用他之时,自然会对父皇死心塌地,再无二心。”

  “父皇,以上儿臣若有说错,但请父皇责罚!”

  霍世瑜说完,再次重重磕头至地,长伏不起。

  宝座上的景佑皇帝凝神不动,微微阖着眼睑,整个人恍若入定了般。

  ☆、第71章

  霍世瑜一出来,立刻便吸引了还等在外的数人目光。见他额头流血以帕压覆,都是一惊。钟一白上前yù要查看,被霍世瑜避了去,勉qiáng笑道:“无碍。”

  钟一白猜到必定是他方才那证词触怒了皇帝所致,且方才在外隐约也似听到了皇帝的咆哮声,并未多想,安抚几句,斜睨了面沉如水的穆怀远一眼,踱着方步慢慢离去。

  善水盯着霍世瑜,与他四目相对,见他嘴唇微动,似是想说话的样子,立刻掉开了视线。

  她过来的目的没达到,不想就这样离去。便转向方才那个执事太监,请他代自己再次通报面圣。太监进去后片刻,很快出来道:“皇上说今日乏了,有些头疼,请王妃先行回府。此事皇上自有定夺。”

  ~~

  善水离开御书房所在的含章殿,往南宫门去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心qíng沉重的缘故,连迈出去的脚步也有些浮。

  她有一种感觉,就在刚刚,霍世瑜被皇帝单独留下的短短片刻时间里,那间御书房中一定已经发生了什么旁人所不知道的事qíng。不可言传,只感觉而已,但令她非常不安,乃至心惊ròu跳,行至近南门的赤台殿侧宫道时,竟觉一阵头晕胸闷,几乎站立不稳,一手急忙撑住了道侧的一堵花墙。

  引路的宫人见她有异,忙围上来问询。善水微微闭目,待那种气血翻涌的晕眩之感渐渐缓去,睁眼勉qiáng道:“我没事……”

  她忽然闭口,因瞥见身侧已经多了一人,正是霍世瑜。他额头的伤口已经止血,却仍未包扎,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你……可是身子不妥?”

  他望着她,目光中的关切显而易见。但现在,来自于他的什么样的关切都无法盖过她心中对他的憎厌。

  “托王爷的福,我很好。”

  善水冷冷应了一声,疾步往前而去。霍世瑜屏退了随从,大步追至她身后,低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方才没说实话。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

  善水停了脚步,侧头望他一眼,道:“趋利避害,人之本xing而已。谈什么恨?言重了。”

  霍世瑜脸涨得微红,“我也不敢想你谅解,只最后再说一句,处在我的位子上,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怎么,皇上已经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刚才,你对他说了什么?”

  善水打断了他,尖锐地问道。

  霍世瑜并未避开她的目光,迎着注视她,慢慢道:“寻常之人,不进,身后还有退路,我却退也无退路。但是往后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与你为难。”

  心中先前的疑窦仿佛得了印证……

  若是皇帝不再需要一个缘由了,她便是有再多十倍百倍自己在现场的证据,那也是徒然。

  善水一阵急怒攻心,先前那种胸闷晕眩再次袭来,腿脚一软,人便往地上扑去,被霍世瑜一把扶住,急召身后远远跟随的宫人上前,将她送至近旁的赤台殿。受召匆匆赶来的太医仔细把诊过后,道:“恭喜王妃,这是有喜了。”

  ~~

  次日一早,翰林院的薛笠,奉诏拟了两道诏令,大概意思如下:

  第一道说,削霍世钧永定王号,出宗人府禁闭后,放崖州招讨使,没有诏令不得返京,望期间静心思过、磨砺心志。

  第二道说,前诏惩处,只针对霍世钧而言,此外别无牵连,永定王府的规制一概不减,老王妃及嘉德公主仍保有尊号,封飨照旧。

  招讨司,顾名思义,是朝廷在偏远之地所设的司署,执招抚征讨诸部族及接受贡纳、颁给赏赐等事。崖州距洛京之遥,便如天涯海角孤悬海外,被放去任这样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职位,比一开始三法司上奏的削平民虽好些,却也委实结局惨淡。得知诏令后,担当调停角色的鸿胪寺卿在钟一白授意下,试探着问哒坦人若不接受该如何时,得到景佑帝硬邦邦一句“此我大元最后定断。他若再要打,那便打!”

  远放崖州那样的荒僻之地,自古就被认为是仅次于满门抄斩的重刑。就在数日之前的朝堂上,霍世钧还叱咤风云位极人臣,到了现在,却如从云端坠入泥地。以后如何未可料知,但起码现在,对于自己长久政治迫打压得几乎透不出气的被动局面来说,无疑是件足以叫人振奋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清歌一片 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