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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_清歌一片【完结】(10)

  就在我眼前金星乱冒,意识渐渐迷糊的时候,突然,我感觉到了脖子一松,又可以呼吸了。

  我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抚着仍然剧痛难忍的脖颈,不停地咳嗽了起来,青砖地上,带出了几缕血迹。

  “留你一条贱命,明日就带我的人上路取地图,否则,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阿离,我不会让你死,但你活着,远远比死更难受。”

  他的目光冰冷,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神色,若不是双颧那微带病态的赤红和我自己那如火烧般的胸口和喉咙,我简直怀疑刚才的那一幕就是我的一个幻觉。

  听到我的名字被他用yīn柔的声音叫出,我不禁微微打了个冷战。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便拂袖而去,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偌大的室内,只剩了我一人。

  ☆、乱岗收尸

  我没有死,燕丹在最后的时候,还是放过了我。

  那子虚乌有的岐山宝藏图,于此刻的他而言,不但有着巨大的魔力,,甚至就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糙了,以致于可以让他容忍下我对他发出的那恶毒无比的诅咒。

  我在这个装饰华美的方室里,睁眼坐到了第二日的天明。

  天明了,燕丹和他的一gān随从进了这个方室。

  他的发梳得溜光齐整,但是眼睛却有些发红,似是布了血丝。

  我在心里冷笑了下,燕丹,现在的他,日子也并不比现在的我要好过多少。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他开口了,声音带了很重的煞气。

  我看了他一眼,从塌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那张藏宝图在哪里,我父亲被你们带走前,他附在我耳边,告诉我的就是关于图的所在,我也可以带你的人去找,但是,你必须要做到一件事qíng。”

  “你说。”他立刻接口,神色稍稍缓了一些。

  “把我父亲尸首找回,我要将他带回。”我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字,很是清晰。

  他皱了下眉,略有犹疑之色:“他们是在燕赵边境的三集被秦卒击杀的,一时恐怕……”

  我淡淡说道:“太子,我曾听说秦国绝不会随意丢弃任何一个为国而亡的士卒尸体,而是设有冰窖,专门贮存于冰窖中,以便俟后国君亲自主持祭祀,彼时君臣一片缟素。太子在秦国多年,不知可否知道此事?我父亲虽不是燕国士卒,但与他同亡的,必定也是太子您的死士吧?为您捐躯,却连尸体也不得归家,亡灵若是有知,又岂能安眠!况且,那张藏宝之图便在我家之后的山中埋藏,我寻了父亲的尸首带回家中,绝不会耽误您取图的时间。”

  他的脸略显一阵青白之色,想了下,便说道:“上次尚有崔武孤身逃回,我可以让他带你去三集,但能否找到你父亲的尸身,那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但是无论如何,在去过三集之后,你就要立刻带我的人上路取图!”

  “如此便可。”我淡淡道,“现在就可动身了。”

  很快,我就和燕丹委派的三个武士一道,再次坐上了四驾马车,我猜想这应该是燕丹自己的车马。这三个武士,其中两个我没见过,但另一个,我是认得的,他应该就是燕丹口中的那个逃回的崔武,几个月前,他曾是那已经死去的狭额武士的手下,到过我的家中。只是此刻,他看起来面无血色,偶尔会因为马车的过度颠簸而微微皱下眉头,应该是牵到了身上的伤处。

  我只是扫了他一眼,就闭了眼睛,靠在马车的一角。

  这趟路程,比起之前我随父亲和燕丹武士坐马车去中山的那趟,跑得更快,因而颠簸也更加厉害,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体外,但是车里的人,包括我,全部选择了沉默。

  我是恨不得立刻就赶到三集,迟了一刻,我能找回父亲尸身的希望便会流失掉一点。

  燕丹武士应该也是怀了和我一样的心思,只不过他们想的是早日拿到地图,好回去向主人复命。

  从燕都到与赵边境的三集,本来需要十天左右的路程,但我们不过四五个日夜兼程,便已到了。

  快到达三集前,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我们已经下了马车,改扮成普通百姓的样子。我头发在顶上胡乱扎了个髻,套了件小厮的衣服,脸上脏污一片,看起来,就和战乱中流离的男童无异。

  三集原本归于赵国版图,后被燕国占领,但自从两年前秦攻破邯郸后,三集这个燕赵互通的边境之地,便时常遭秦兵的侵扰,我们赶到的时候,虽然并未见到黑衣秦兵,但往日这个熙熙攘攘的边境市集之地,现在已经是人口凋敝,一片破败之相,燕国早已无力戍兵在此,现在,除了来回奔窜的野狗,就只剩下那些老得走不动,或者实在是无地可去的零星人烟了。

  我跟随着默默不语的崔武,走了约莫半日工夫,才到了一处山洼之处。

  这里是一野坟乱葬岗,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浅浅的土坡,靠里的坡前,零星还可以见到几个已经倾覆在地的碑石或木牌,越向外,就越是杂乱,我甚至看见有些浅坑已经被找食的野狗刨开了一个森森黑dòng,dòng口的黑泥之处,零星还可见到几片褴褛的衣衫,空气里,弥散着微微的恶臭之味。

  我qiáng忍住胸中泛起的不适之意,看向了崔武,却见他面色凝重,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块平地,地面上,压了两块青石。

  “就是这里了。”他指着那青石压住的地方,低声说道,“我们那日行到此地附近,恰好遇到一队前来巡逻的秦兵,寡不敌众,他们被斩杀,我负了伤,逃入边上丛林,才侥幸得了一命,被杀之人中,就有我的族弟……,所以我等到天黑,见秦兵业已离开,就又潜回,在此胡乱掘了个浅坑,将他们拖到一处,一起埋了,又在坑上压了青石,作为记号,想着有天,或许我还有命带他回到朝鲜家中……”

  他的神色,已经是带了微微的凄凉之色,我转过头去,尽量视而不见。

  他们用刚才在荒弃的房屋中找来的镐头,开始铲开泥土了。

  尸身埋得很浅,没几下,泥土中就露出了几截jiāo错的肢体,天气已经渐热,随着泥土被掀开,鼻端里的恶臭之味就更浓了。

  我看到了被压在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中间露出的灰色麻衣襟角的一块方形补丁,那是我费了很久,才替父亲补上的,针脚细密。

  我不敢看向别地,只是盯着这衣角的补丁,盯了许久。

  崔武和两外两个武士,已经将尸身分别列好,覆了附近山中拾来的gān柴,泼了火油,哔啵作响的大火中,我跪在地上,将头深深抵在了泥里。

  烟灰殆尽,我用之前带来的一块密实厚缎,将父亲尚未烧尽的遗骨一根根捡了,放入缎中,又捧了骨灰进去,这才小心地结好,背在了身上。

  可能是怕燃烧的火烟会引来附近可能还有的秦兵,崔武和另两个武士捡了遗骨后,就频频催我启程。

  他们取了之前的马,将车藏匿了,一人一骑,我坐在崔武身前,沿着驰道转而朝南,赶向邯郸方向。

  此时的赵国,虽然大部领地已属秦,但秦国确实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可以布防于整个国境,所以除了邯郸和与燕、齐、魏相邻的边境之地,其余地方,并未见到多少秦兵,一路行来,除了遇到的剪径盗贼,其余时间都很顺利。那些盗贼,其实大多也不过是流离失所的百姓,衣衫褴褛,包括崔武在内的三人,燕丹既然派了他们来随我完成这么重要的任务,武艺必定不凡,区区一些流民,哪里会给他们造成麻烦,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qíng。

  当杀戮变成了一种麻木,我也终于可以做到目不斜视了,只是轻轻擦去了不小心溅到了我面颊上的几点血滴。

  那血,还是热的,但我已经闻不到腥气了。

  不过半月,我和崔武他们就已经到了邯郸的属地。

  丢弃了马匹,我们再次步行靠近邯郸城,却在城门不远处,又悄悄退了回来。

  城门的边上,赫然已经张贴了一张大大的通缉告示,上面画像里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父亲,徐夫人,而另一个,就是我,徐辛离。

  虽然并不是很像,但仔细察看,依稀还是有几分神似。

  秦王嬴政,他被刺之后的bào怒的余波,这么快就已经扩展到了邯郸。

  “我已被秦王大索,邯郸无法进入,你们看该怎样?”

  我看着崔武他们,问道。

  崔武紧皱着眉头,和身边的两个武士退到一侧,商议一阵,便对我说道:“我知道绕过邯郸,还有一条野径可通你家所在,前次我们便是走了此路,只是远了不说,地形也甚是险恶,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再次取道那里了。”

  “悉听尊便。”

  我淡淡说道。

  我跟着他们,沿着邯郸城墙的外围之地,行了半日,便进入了荒山之中。

  这应该也是太行山麓的延伸脉段了,只是并不如崔武所说的那样,有条“野径”,所谓的野径,其实根本就没有路,只是沿着上次他们走过的痕迹,再次披荆斩棘开路向前而已。

  本来经由邯郸只需一天的路程,我跟着他们,竟然走了整整三天还未到达,身边除了时有鸟shòu窜过,见不到一个人影。我脚上早已是血泡累累,却一声不吭。

  崔武发现了我脚上的伤,犹豫了下,便要背我行走,被我拒绝了。

  一路行来,他对我态度其实倒也不差,甚至时有护卫之心,只是……,他终究是燕丹的人,而我,根本就不知他们想要的那宝藏地图,所以……,既然已知最后必是翻脸收场,除了必要,我不愿与他有太多jiāo流,更何况是让他背负我走路?

  见我态度坚决,他便也不再坚持了,只是看着我的目光里,多了一分探究之色。

  他应该也觉察到了,我这个八岁的孩童与别人的异样之处。

  我咬了牙,又跟着他们走了一日,靠着与我手腕粗细相仿的藤蔓攀过了一个险壁,终于,在拐了个大弯之后,靠近了我所熟悉的那一片山脉。

  作者有话要说:注:朝鲜在此时是燕国属地,被称为箕子朝鲜,一年后燕王喜就是被秦兵追赶退守此处。

  ☆、陷阱

  “地图现在何处?”

  崔武看向我,此时他目光里已经看不到之前偶尔流出的温qíng之意了。

  这样更好,我更喜欢这样纯粹的敌人。

  “就在我家村庄后的山上,我带你们去取。”

  我微微一笑,领头朝前走去。

  山势越来越高,树木浓蔽,几乎遮日,我沿着村里猎手们经年上下而踩出的小路,继续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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