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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_清歌一片【完结】(12)

  我朝着父亲的埋骨之所,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去了。

  ☆、路遇

  既然已经无法取道邯郸了,我便循着来时的路,在山里走走停停,费了五六日的时间,才慢慢地绕过了邯郸城。

  这几日在山里行走,饿了,便吃山中的野果,渴了,便喝涧里的水,出了山后,我的背囊之中,还密密装了野果以备路上充饥,甚至就连衣襟里都塞了进去,所以腹部臌胀,看起来甚是可笑。

  自从来到此的这两年时间里,我就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力量,会让我一下子来到这两千两百多年前的时空之中?联想到这一切,包括那日在三号墓坑里的异常反应,都是发生在我去了长沙,参观了马王堆汉墓之后发生的,我便只能把我的离奇遭遇和长沙这个地方连接起来。那里,因为某种机缘,我或许又可以像来时那样莫名回去?

  尽管我也知道知道,这个希望非常之渺茫,但现在,既然我已经是孑然一身,无家可归了,去哪里又不是一样?

  从赵国的邯郸附近出发,要到楚地的长沙,本来经过魏才是捷径,但此时,魏与赵相壤的大部北地都已经被秦国侵占,所以现在,我只能绕个大圈,先西行到齐,再由齐国境内南下了。

  就这样,我再次踏上了独行的艰难之路。

  和上次的经历差不多,没过几天,我就继续沦陷成了彻底的乞丐,有时是靠乞讨果腹,有时是到河边,用我的匕首削尖了枝条叉鱼,然后用身边从家里携带出的木隧和燔石引火将鱼烤熟,吞下肚去。一开始,我往往是叉了几十次还不能成功,慢慢地,看准了之后,几乎每叉下去,都必有收获,我甚至还可以将鱼烤熟放入背囊,充作gān粮了。

  这样漫漫行走了一个多月,我终于离了赵国之境,进入了齐国。

  这时的我,脚上原本破损的地方早已经结疤成茧了,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整个人看起来,就跟现代非洲难民营里的孩子差不多,在赵国一路行来,我与秦军屡屡相逢,但每次都安然无恙,现在,别说他们能认出我就是那个曾经被贴在城门口的画像中的徐辛离,就算是有人在我面前手拿画像,只怕也辨不出了。

  但我还是幸运的,这一路过来,我看到了无数比我更不幸的倒地的饿殍,其中就有不少像我这样年龄的孩子,甚至比我更小,他们临死前的眼睛,因为极度的饥饿而半睁半闭,涣散无力。

  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只能低下头去,尽快离去。

  进了齐国,稍稍远离边境,民生看起来就好了许多,我的乞讨,比之在赵国要顺利了许多,我甚至已经好多天没有去寻找水源叉鱼了。

  这天午后,头顶太阳实在是太辣了,我走得口gān乏力,看见前面驰道边上有棵大树,浓荫蔽日,便坐在了下面想要休息片刻。

  我靠在了树gān上,迷迷糊糊正想睡觉,突然觉得面前有什么声音,睁开眼睛,见是两辆二驾的马车在我面前缓缓停下,前面还有二骑,马上坐了两个平民装扮的彪形大汉,现在他们正收了缰,看了我一下,又有些不解地看向了车厢,神色里甚是恭敬。

  其中一辆马车车厢的窗帘被掀开,露出了一张年轻女子的脸。

  她朝我的面前丢了一把圜钱并几块糕饼,口里说道:“我家姑姑怜你年幼为乞,赏给你的。”

  我恭恭敬敬地朝着马车行了个礼,但并未跪拜。

  那女子似乎有些意外,看着我的脸色便有些不悦了,但她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放下了窗帘。

  望着马车缓缓启动,我突然心中一动,大声说道:“多谢夫人赏赐,但是可否能请载我一程?我会为你家姑姑讲新奇有趣的故事,以解旅途之闷。”

  看着本已启动的车轮再次停下,我心中暗喜了下。

  光靠自己的这两条腿赶路,实在是辛苦,速度又极其缓慢,我已行走一个半月多了,但至今,还在齐国靠近赵国的西面国境,看这马车的方向,也是朝南而去,若是可以说动这女子的“姑姑”载我一程,不但可以省力不少,更是要快捷许多。

  “我原以为你是男童,未想竟是女娃,你这娃娃,若是等下讲不出让我满意的故事,可别怪我惩罚于你。”

  这次,窗帘并未掀开,但我听到了车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妇人之声。

  我抬起头,朗声说道:“若是等下我的故事无法让夫人满意,夫人怎样惩罚,我都绝无怨言。”

  窗帘又掀开了,这次,还是刚才那个年轻女子露出了脸,她看了我一眼,眼里虽有不qíng愿之色,但还是朝我招了招手。

  我拾起了她刚才撒在地上的圜钱和糕饼,放入了行囊之中,这才笑眯眯地在前头那两个大汉和车夫惊讶的目光之中,爬进了马车。

  马车里十分宽敞豪华,车厢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样的简朴,但这豪华之中,却又带了一丝庄重之意。

  车厢的一堆软垫里,正坐了一位两鬓已有银霜的妇人,看起来约莫六十上下,此刻她的脸上虽微微带了笑意,但目光不经意转动间,自有一股华贵气息流出。而刚才那在窗格后两次露面的年轻女子,此刻正盘膝跪坐在我的对面,神色看起来很是恭谨,当然,我知道她的恭谨,只是表现给这位老妇人的。

  “你这女娃,倒是说说,你都会讲什么故事?”老妇人看着我,笑眯眯地问道。

  我朝她说道:“夫人,您可爱听山海经?”

  那老妇人尚未回答,她边上的那年轻女子便掩嘴笑了起来。

  “姑姑,您听,她要说山海经,这算什么新奇有趣的故事?”

  老妇人也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赞同之意。

  我不慌不忙,微微笑道:“夫人,我现在要讲的山海经,不是您知道的山海经,而是西夷之处的山海经。”

  “西夷之处的山海经?”她看向我,面上有了不解之色。

  “是的。”我说道,“在我们这个中央之地以外,绵延往西数万里,那里还有一片极西之地,在那里,也有非常有趣的山海经故事。”

  “快讲来听听。”老妇人的兴趣一下子便被提了起来,就连我对面的那年轻女子,看起来也是侧耳细听的模样。

  我微微一笑。

  此时的欧洲,文明最先进的地方在希腊,和同期的东方中国极端相似,西方的这一文明,此时也是思想文化极度繁荣,思想家大量地涌现,出现了泰勒斯、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柏拉图等思想家、哲学家,而古希腊神话,《荷马史诗》,《伊索寓言》,也是差不多在这一时期诞生的。

  “从前,天上有位天神,但他没有慈爱的心,而是仇视地下的人们,他打定了主意,要给地下的人们制造灾难,于是,他创造了一个美丽无比的女子,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潘多拉……”

  我娓娓向她道来了潘多拉魔盒的故事。

  “潘多拉吓呆了,赶忙把盒盖子盖下,可是晚了,所有与人类为敌的灾害和不幸都跑了出去。只有一样东西还未来得及跑出去,那就是‘希望’。天神送给人类的礼物很快结出了恶果,现在,灾害和不幸充斥人间,人类受着各种疾病的摧残,各种灾害的折磨,人类又相互怨根仇视,争战不断,死神也加快脚步在人世间穿梭、忙碌。但是,还有‘希望’留在人间,藏在人们心底,抚慰着人们的忧伤和痛苦,文撑着人们同不幸作不屈的斗争,给人们战胜它们的勇气和力量。”

  故事讲完了,我静静看着对面的老妇人,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姑姑,这个故事一点都不有趣。”那年轻女子微微翘起了嘴。

  “你懂什么。”老妇人横了她一眼,展开了眉头,笑着望向我,“小姑娘,你的故事很好,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新奇的故事。你说得对,现在,不论灾难有多深重,只要有‘希望’存在,任凭什么困难,也不能把我摧垮。”

  我抬起眼,悄悄看了下她。她的眼里,此刻竟然是jīng光闪动,尊贵之气,表露无疑。

  她是谁?我一下子有些疑惑了。

  尽管我一开始就知道,她必定不是普通女子,很有可能,还应该出自齐国的名门望族,但现在,她说的话,流露出来的气势,却远非一个长居深门之内的贵族妇女可比,她到底是谁呢?

  还没等我想明白,那老妇人就已经在催我了:“小姑娘,再讲一个故事吧,这次还是讲个阿君喜欢的有趣的故事吧。”

  我笑了下,略想了想,便讲了发生在距离此时还有几百年之后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

  “司马相如当了高官之后,竟然起了休妻之念,但他不好直接开口,便给文君写了一封家书,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十三个大字,却偏偏少了个‘亿’,文君收到了信,看了一遍,就知道了其夫君的意思,竟然是表示对自己已经无意了。她在悲愤之中,提笔也写了一封数字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yù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huáng我yù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唉!郎呀郎,巴不得下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司马相如收到了信,又羞又愧,立刻驱车回家,向文君认错,将她自己接到了身边,从此一直到老。”

  故事讲完了,我见那被称为阿君的女子面有欣羡之色,望向那老妇人,脱口而出:“姑姑,这个故事和您年轻时的经历有些像啊。”

  我微微一愣,再仔细看向那老妇人,见她并不以为忤,反而微微有些发怔,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卓文君被一曲《凤求凰》打动,以富家之女甘嫁贫寒书生,当垆卖酒,可恨那书生稍有发迹,竟然想着抛妻另娶,幸而后来还算他有些良心,否则岂不是真正叫人齿冷?想我当年还在莒,和……”

  说到这里,她突然闭口不语了。

  我的心中,却有了些激动之意。

  我已经隐隐有些猜出,眼前这位老妇人的身份了。

  ☆、齐君王后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她就是齐国历史上著名的君王后,齐襄王之妻、亡国君主田建的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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