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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_清歌一片【完结】(67)

  我恨恨地笑了起来:“即使我的丈夫只是个卑贱的农夫,你也无法勉qiáng我做任何事qíng,哪怕是最小的事qíng。”

  我手上美人斛的一端,青绿的斛身上,沾染了一片暗红的血迹,在烛火里泛着幽幽的光。

  他死死盯着我,喘息越发重了,眼里的怒气也更盛。

  他忽然劈手夺过了我手上的美人斛,猛地朝我砸了过来。我本能地闭上了眼,耳畔呼地一声,那东西已经砸到了我身后的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又弹了回来,滚落到了我脚下的地上。

  斛身已是凹陷进去了一大块。

  我用力推开了他,拢回了方才被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裳。

  他仍赤脚站在我的面前,手上却多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剑。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他用剑尖指着我,目光yīn森。

  我系好了腰间的最后一根带子,低头朝着那低垂的帘帐走去。

  “你敢再走一步,我就当真杀了你。”

  我听见身后的他,一字一字地咬牙说道。

  我顿了一下,终是又朝前走去。

  我的手碰到帘帐的那一刻,只觉背后寒光一动。地上,飘落下了我的一截长发。

  我再没有回头,猛地掀开了帘帐,快步而出。

  掀开第三道帘帐的时候,我才看见那里立着吴姬。

  她想必应是听到了方才里面发出的响动,只是不敢进来查看而已。

  此刻见到我出来,她的神qíng如同见了鬼一般地苍白,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没有停留,终于出了这宫室的内门,站在那刻有“安乐”“未央”的瓦当之下。

  我的呼吸突然停止了。

  我看见前面大门外,英布那些侍卫的另一侧,立着一个有些孤瘦的身影,一动也不动。

  已是深夜了,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觉到了,他是臣。

  一股浓烈的耻rǔ之感迅速蔓延开来,撕扯着我的心口。

  我深深呼吸了口气,宽袖下的手紧紧捏在了一起,出了宫门。

  臣跟了我过来,到了个僻静处,他紧走几步,拦在了我的面前。

  月光照在了他的脸上,苍白一片。

  “姊,他为难你了,是吗?”

  他问了我一句,声音很是轻。

  如果不是他眼里闪动的那幽幽的光,我会以为他不过是凑巧路过而已。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下道:“我打破了他的头,他割了我的发。只这样。”

  他也安静地笑了起来,道:“姊,叔父从前酒量就是瑶里称得上号的。如今不过区区一壶,便醉成那样。他又提早离席,我心中便是怀疑起来,这才一路跟了过来的。可惜被他卫士拦了,我无法进入。”

  “臣,谢谢你。我没事。”我说道,“延还醉着,我要赶回去看下他。”

  “姊,我会杀了他。日后一定会的。”

  我走出几步的时候,又听见臣的说话声。和了这yīn冷的月光,听起来竟是有些瘆人。

  这是我第二次听他这样说了。

  第一次,是在安葬悠的坟墓之前。

  我回到自己宫室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酸腐的味道。服侍的宫女说丞相方才吐过。

  我看着塌上的吴延,他仍在昏睡之中,只是面上那cháo红已是退去了许多,呼吸间也是转为平稳。

  我将自己整个埋在了沐浴的木桶之中,热气氤氲间,一遍遍擦洗着自己的身体。

  我从沐浴中出来时,他留下的那痕迹仍在,只是气味终是被洗掉了。

  ☆、相斗

  这一夜我并未解衣,一直在吴延身边陪着。直到下半夜,看到他的脸色渐渐转为正常,呼吸也均匀了起来,这才松了口气,蜷在他的身侧打了个盹。朦朦胧胧间,我感觉到身边的人仿佛动了下,立刻醒了,坐起身来,见南窗已经泛白,屋子里的油灯也早燃尽。

  吴延并未睁眼,仿佛头痛,他的眉头仍紧紧皱起,只是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

  他的唇看起来很gān。我倒了碗侍女下半夜过来时添的水,用另只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脸,小声唤他的名:“延,延!”

  他的睫毛微微颤了下,忽然睁开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我被吓了一跳,手一颤,碗中的水微微地漾了些出来,打湿了我的衣襟。

  他用力揉了下自己的太阳xué,然后转头看向我。大约是看到我衣裳整齐,有些惊讶,不确定地小声问道:“我……是怎么了?你……怎的这么早就起身了?”

  我笑道:“你昨夜醉了,睡到此刻才醒。好些了没?喝点水吧。”

  他大约真的口渴,接过碗,几口就喝gān了,我又倒了一碗,他再次一饮而尽。

  “我的酒量还行,不想昨夜竟一醉至此,累你照料我,可是一宿未睡?”

  他仿佛有些愧疚,握住了我的手。

  “并非一宿没合眼,只是比你早醒了会儿而已。”

  借了窗外透进的晨光,他仔细打量了下我的脸色,摇头道:“你昨夜必定没睡好,眼圈有些重。天色还早,你再躺下歇会,我帮你更衣。”

  他一边说着,伸手yù要帮我解开衣襟。

  我下意识地躲了下,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笑道:“也好,反正早起也没事。只是衣服不必脱了,等下再穿也麻烦。”

  “你的衣襟湿了,穿着不舒服。”

  他不听我的,手已经探到了我的衣襟。

  我心中忽然起了一阵莫名的郁躁,脑海里掠过昨夜的一幕,心头愈发郁懑,也不知怎的,竟会冲口而出:“我说了,不脱衣服!”

  我的语气很恶劣,话刚出口,自己就后悔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失态。

  他愣住了,定定地望着我,手停在了我的衣襟上。

  “延,对不起,我只是……”

  我深呼了口气,急忙对他重新露出了笑容,试图解释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他忽然对我笑了起来,露出我最熟悉不过的那种毫无保留的笑容。

  “对不起,辛追,你误会了。我只是……”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缩回手,摸了下自己的头,讪讪道,“我只是看你衣服湿了,怕你不舒服才想帮你脱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的心软了下来,躬身过去,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用我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他哈哈笑了起来,不以为意地拍了下枕头,将我横抱着放平躺了下去。

  “我从没见过你朝别人发这样的脾气。你把我当自己人,才会对我这样。我知道你累了。今日路上还会很辛苦,趁还早,你睡下,我也陪你再睡会儿。”

  我大约真的很累,他看上去拿慡朗又毫无城府的笑,让我彻底放松了下来。感觉到他轻轻靠着我也躺了下来,我阖上眼睛,真的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仿佛睡得很沉,却又很不安稳。我仿佛被什么力量吸进了深水的漩涡里,几次潜意识里想极力睁开眼,眼皮却仿佛被牢牢黏住,竟是睁不开。

  就在我再一次在梦境和现实中搏斗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一阵人声,我一个激灵,终于被拖回了现实的一边。睁开眼,看见天已大亮,刺目的阳光中,一个侍女正站在我chuáng榻之侧,神qíng慌张。

  “出了什么事?”

  我已经注意到吴延不在我身侧了,心跳忽然加快。

  “夫人,不好了。丞相和淮南王打了起来,要死人了……”

  侍女有些语无伦次。

  我大惊。

  “为什么?”

  话刚出口,我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低头一看,我的衣襟是微微散开的。心底再无怀疑。

  此刻再无多余的时间去后悔自己的大意了。

  英布一向狠辣,吴延少年时也极其桀骜。这样的两个人,因为新仇旧恨碰在一起,还能会有什么好结果?

  “长沙王呢,快叫他过去!”

  话音里,我连鞋屐都没来得及穿,只着了袜便飞奔而出。

  吴延的武艺决不在英布之下,但是自从前次毒伤之后,身体机能便一直未完全恢复到从前的巅峰,郎中更叮嘱,数年内要避免运气,以免再次反伤到脏腑,所以平日他习武之时,我亦时常不忘叮嘱他收敛着些。

  “长沙王和王妃的寝宫离得远,已经叫人去通知了……”

  “他们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我顿了下,回头朝侍女厉喝。

  我赶到位于这座宏大王府东北角的习武场时,脚上的袜不知道掉落在半路哪里了,头发散乱,喘着粗气,胸口痛得几乎要爆裂了开来。

  这种感觉,和几年前利苍在彭城被破的那日引开楚兵后,我觅路去找他时一模一样。

  大门口守着的几个士兵面部表qíng凝重而惊疑,看见我出现了,仿佛松了口气,呼啦啦一下让出了条道。

  “夫人,你可来了!王上与平日一样早早在此演武,不想丞相不由分说便闯了进来……”

  没等一个士兵说完,我早如旋风般地卷了进去,耳畔已经听到了金铁相撞和低沉的闷喝之声。

  宽大的演武场里,吴延正和赤着上身的英布缠斗在一起。他们手上各自握了把沉重的朴刀,凛冽的刀锋把阳光割得支离,划过道道刺目的光。

  “住手!”

  我停在了距离他们十几步外的地方,厉声大喝。

  英布身形微微一顿,目光飞快地瞟了我一眼,仿佛有些犹疑,吴延却毫不停顿,一声bào喝声中,他挥刀朝英布头顶重重砍了下去,英布抵住了他的刀锋,脚步却接连后退了六七步,直到停在了身后的刀戟架畔,再无退路。

  吴延的这一刀,仿佛凝聚了他全部的力量。我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样,满是戾气的一张脸,甚至带了几分陌生的狰狞。

  “利苍,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方才不过看在你客人的身份,一直忍让而已!”

  英布脸色微变,斥道。

  “住手!延!你忘了我平日对你的叮嘱?”

  我再次朝他大叫。

  他回头看我一眼,却仍一语不发。我注意到他面上戾气比之方才更盛,不过眨眼间,便回刀再次朝英布砍下,毫不留qíng。

  或许是理亏在先,又或许是被吴延这种宛如地狱修罗般的出刀给镇住了,英布这次竟连刀也脱手而去,为避迎面的刀锋,整个人只得向后仰在了刀戟架上。稀里哗啦声中,架子被撞翻,刀锋过处,头顶束发的发结被削了下来,顷刻间发散披面,láng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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