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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流光_语笑嫣然【完结】(3)

  陆茗骏没有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耕烟又重复了一次:“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陆茗骏跳起来:“不行,我已经答应教授了。再说,送给你有什么好,你顶多就是当一件摆设给贡起来,教授拿着却不一样,兴许还能对地质勘察或者历史研究有突破xing的贡献呢。”

  说着,伸手要夺过耕烟手里的石头。

  耕烟有千万个不乐意,却知道不能使xing子坏了自己在陆茗骏心目中的形象,于是就半开玩笑的,将手一抬,说,不给,然后退开了。

  这一推一搡间,耕烟没注意到地上有一个空的玻璃瓶,左脚刚踏上去,身体就没了重心,摇摇晃晃的,往一旁的老槐树底下跌去。握着石头的手撞在树的根jīng上,石头的棱角刺破了手心细腻的皮肤。

  “哎呀!”陆茗骏心知不好,慌慌张张的扶起耕烟,往她受伤的掌心里chuī气,像大人们哄小孩子一样,说,不疼,不疼。

  耕烟蓦地就哭了。

  好端端的青天白日,骤然变得如混沌初开一样污浊。

  闪电和雷声接踵而至。

  然后又是漩涡一样的空气,水气,jiāo杂着,在耕烟和陆茗骏的周围排得密密麻麻。两个人齐齐喊着对方的名字。只一声,就像突然陷入了荒芜的大漠,四周昏huáng一片。

  他们的身体开始旋转和漂浮。

  他们的视线开始震动和模糊。

  片刻之后,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耕烟醒过来的时候,她置身的,是一座水榭楼台俱备的庭园。她就趴在冰凉的假山上,像被拉扯过一样四肢微痛。她撑开粘合的眼皮,四处环顾,这红墙绿瓦,树郁花繁,不似chūn寒的景致。

  再看,荷塘里盛开了几簇蓊郁的睡莲花。

  耕烟正纳闷,一队人从底下假山的dòng子里穿过,衣着整齐,步履一致。但奇就奇在,这一群人戴着幞头,清一色穿着简略的贴身窄袖襕袍,袖口用布带绑着,腰间系粗布的麻带,手里各执一件兵器,或是刀剑,或是樱枪。

  耕烟吐了一口气,翻过身,在假山的凹陷处像睡觉一样躺着,然后闭起眼睛跟自己说,哦,原来是在做梦。

  可是,突然,想起被划破的手心,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那伤口还在,疼痛的感觉又回来,甚至,仿佛被茗骏暖过的温度还清晰的停留在细小的皮屑上。耕烟再次向四处探望,依旧静得可怕。

  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大胆的设想,看过的小说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挨个挨个在面前立了起来。

  耕烟很小心的攀下假山,朝着刚才那群人行走的方向,蹑手蹑脚过去了。

  大厅里聚满了人。有八个人坐着,其余全都昂首而立。这坐着的八个人,有的羽扇纶巾外表斯文,有的粗眉大目面色铁青,还有一个秃着头,身披袈裟,一副寺庙的僧侣打扮。

  而此人正在不急不徐的说话。

  “八珍盒关乎八大门派的生死存亡,各位应当屏除芥蒂,悉心合作,切莫让外人有了可趁之机。”

  一名身着藏蓝色白襟大袖衫的中年男子起身说道:“一枯大师说得对,我们昆仑派的武功心法必不可落入外人之手。八珍盒一定要找,但刘掌门方才所说的,以华山派为马首是瞻,在下却不敢苟同。”

  话音刚落,座中一名执玉剑佩琳琅的少女便问道:“宋掌门是否以为,这八大门派统领的位置,该是你昆仑派所有,那才叫公道?”

  “傅姑娘似乎只是代静梅师太参加此次的武林大会吧,作为后生晚辈,最忌讳的,便是在前辈的面前态度嚣张。”

  这位被峨眉女弟子傅香影称做宋掌门的中年男人,乃是昆仑派第二十八任掌门宋天罡。为人jian佞刻薄,连做梦都想将整个武林据为己有。

  个人心思,个中曲折,耕烟当然是不知道的。她稀里糊涂在花园里兜了两个圈,才找到这热闹的大厅。这些人一言一语,锋芒毕露,谁都不肯让谁三分,她听得糊涂,可也忍不住暗地里嘲笑。

  突然,也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揪住耕烟的肩膀,耕烟疼得直想掉泪,两手胡乱的抓着,扯烂了一张完好的对联。随即她又被人像粽子似的扔在地上,所有的人瞪圆了眼珠子望着她,有惊愕,有愤怒,她吓得动也不敢动。

  “这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为何躲在那里鬼鬼祟祟?”宋天罡指着耕烟,连手指都是要吃人的模样。

  “宋掌门何必指桑骂槐,试问这堂上,除了我峨眉,哪里还有女弟子。”傅香影站了起来,走到耕烟的面前,冷冷的望着她:“可是,这女子并非我峨眉派的人。我看她衣着古怪,兴许是朝廷派来的jian细。”

  “杀了她。”有人喊。

  “对,杀了她。”有人附和。

  “且慢!倘若此女子是朝廷派来的jian细,我们或许可以套问出朝廷对我们八大门派又有何动作,倘若她不是,那便是我隐门的失职,让人擅自闯了进来,也理当由夏某来处置。”

  这个时候耕烟才发现大厅正前方的座椅上,还有一名两鬓略斑白的男子,他正缓缓抬起手,食指轻飘飘的一点,隔着空气,也让耕烟感觉到一股qiáng劲的力道,突然就撞到了胸口,她浑身一阵苏麻,顿时动弹不得。

  “柳门主说得对,此人暂时就jiāo由龙隐门看管,待武林大会结束再细细审问也不迟。”

  耕烟始终都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遭的人一唱一和,就限定了她的生死,更有人只用一根手指,就禁锢了她的四肢,她像架子一样被抬起来,站在一些家丁模样的人的背后,似乎总有很多双眼睛,不时在她身上扫she,好像生怕她一溜烟就不见了。

  耕烟张开嘴,试图说话,为自己辩白,但她竟然发不出声音,想是刚才那人连她的哑xué都一并封闭了,她心头怨恨,忽然又看见大厅外面飘进一大片桃红色的花瓣,紧接着有什么像纱一样的东西在众人的头顶飞舞盘旋。等那一缕白色落了地,耕烟才看清赫然竟是一个人。

  一名女子。

  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娇俏,但神态稳重而娴熟,轻蔑的眼神扫过,妩媚里透着yīn冷的肃杀气。她双手抱拳,也不俯身低头,只象征xing的作了个揖,说道:“天衣教圣女百里霜拜会。”

  话毕,众人皆惊。

  刚刚还在讨论朝廷的jian细,天衣教竟然真的来了人。

  来的还是如此举足轻重的人。

  江湖上谁都知道,天衣教吃的是朝廷的粮饷,为朝廷办事,尽管这李唐的江山已经岌岌可危了,但就像俗语说的,不到huáng河心不死,李家的人不肯罢休,天衣教自然还得看圣旨办事。

  像百里霜这样的女子,很自然,大家开口闭口,都是一句,妖女。这个说:“妖女,你擅闯武林大会,究竟意yù何为?”那个说:“妖女,你竟然不怕死,自动就送上门来。”百里霜都只当一阵耳旁风,冷笑道:“教主听说龙隐门召开武林大会,特地差遣晚辈前来拜会。”

  “只怕是来挑衅的吧。”

  百里霜做出一副随意懒散的样子,道:“小女子的功夫拙劣,又怎敢以一敌众,只不过,想看看各位武林前辈都商议出怎样的对策,去寻找自个儿家里丢失的东西罢了。”

  原本六尾盗走秘籍对八大门派来讲就已经是令颜面扫地的事qíng,百里霜如此说,尖酸讽刺,无疑又是火上浇油。再加上众人方才的那一番争执,面和心背,早就憋了满腹的怨怼,正巧来了这么一个可以公然对抗的人,昆仑、崆峒和华山派的人,立刻就怒气冲冲的挥刀剑迎面而去。

  对于百里霜,大家都只是听说,大约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主掌天衣教,武功不俗。至于这不俗,究竟到了哪种程度,也难得有人能说清楚。

  而今次,大家才真正见识到。

  雪白的衣袖,桃红的暗器。

  嗖嗖的像刚针一般锋利迅疾的花瓣,淬了毒,沾染的人犹如被内力深厚的高手一掌劈下来,胸口遭重创,然后吐出血来。

  大家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骂,卑鄙。

  百里霜复又安然的立于大厅的正中央,柔声道:“天衣教在各位的眼中不就是旁门左道么?暗器和毒药原本就应该是我教中人惯用的武器,是各位大意了吧,怎么能怨我呢。”

  “妖女,快jiāo出解药!”

  连向来好脾气的龙隐门主柳敬成,也忍不住怒发冲冠,拍案而起。

  百里霜啧啧的摇头:“哪有什么解药呢,能医就医,不能医也就罢了,谁说练一种毒就必须配制一副解药的,那还真是累得慌。”

  这一席话听过之后,愤怒的,绝望的,什么心qíng都有,但最为恐惧的,只怕非耕烟莫属了。

  因为她也和昆仑、崆峒、华山等等门派的弟子一样躺在地上,她在混乱中被百里霜的暗器所伤。尤其是她没有任何武功可以护体,那毒侵得她心肝脾肺都在颤抖,像被蚂蚁啃噬那么难受。而她的身边,不断有人血糊糊的倒下去,有的立马就断了气,而有的还在挣扎,甚至向外张着手,似要求救,那场景犹如掉进了阿鼻地狱,伸手的都是魔鬼,是怨灵。可她的xué道被封闭着,她想呻吟,想求救,想哭,想尖叫,却都无法做出相应的动作。她从没有如此厌倦她的梦境,她仍然觉得这就是一场噩梦,类似于被鬼压chuáng,四肢不能动,喊不出声音,呼吸难受,好像瞬间就要死亡。

  茗骏。

  茗骏。

  脑子里反复闪现的,惟一的,还是心仪的男孩的名字和模样。可是,他又在哪里呢?

  第二章稻糙

  这忽而全黑忽而雪白的世界,莫非就是阿鼻地狱么?牛头马面何在?阎王判官何在?奈何桥,孟婆汤,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致呢?

  彼时,耕烟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龙隐门内的一番激烈打斗,后续又是如何。她的意识恍惚,只记得由于桃红花瓣的碰撞,她几乎身心俱裂,一口鲜血像岩浆喷薄而出,然后,奄奄一息的,想着陆茗骏,昏死过去。

  至于后来,百里霜丢下天衣教主的挑衅之词,说必定在八大门派之前找到八珍盒,要中原武林皆俯首称臣,以及她以寡敌众杀出龙隐门,耕烟都不知道了。龙隐门的人在百里霜走后,打算安葬死去的一gān人等,惟独还将耕烟视做jian细,看她伤势之重,料想她也难活命,于是糙糙的将她扔在后山的林子里,任其自生自灭。

  却没想到,睁开眼睛还能见青天白日。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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