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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流光_语笑嫣然【完结】(30)

  去哪里都好。

  耕烟惨淡的笑了笑:“我想,跟你们一起走。”

  “去哪里?”陆楚泠问。

  耕烟想了想,摇头道:“先离开吧,去哪里,以后再算。”

  逝儿偷偷的看了一眼白矜云,他正一语不发的,背对着众人。说已至此,多少有些弦外音了。于是大家也不再多问,糙糙的收拾了,便一路小心谨慎的,向着城门口走去。

  普通的易容术,要瞒骗颇有江湖经验或武艺甚出众的人,或许并非易事,但瞒骗城门口守城的官员,却不费chuī灰之力了。

  虽然心里还有小小的忐忑,却也顺利的出了洛阳城。

  “耕烟姑娘要去哪里呢?”

  已经是第三次开口问同一个问题。到底是太在乎,怕自己牺牲双腿换来的幸福就此被威胁。逝儿的面上,带着丝毫不经意的天真的笑,心里却也尴尬得很。

  耕烟不是不明白。

  “你们要去哪里呢?”她问。

  陆茗骏看了看自己身边容颜憔悴的女子,心疼的道:“长安是回不去了,我与楚泠打算去江浙一带,那里是她的故乡。”

  陆楚泠疲惫的笑了笑,点点头。

  逝儿道:“我与矜云还是暂且回成都,再做打算吧。”

  耕烟尽量扮得若无其事,冷静道:“我想去北边。”

  “北边?”陆茗骏诧异。

  耕烟怕他说漏嘴,刻意看住他的眼睛,说道:“是的,我想回我的家乡,在回鹘以北的地方。”

  陆茗骏会意,同陆楚泠相互对望了一眼。陆楚泠走过来,拉着耕烟的手说道:“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江南吧。”

  耕烟浅笑着摇了摇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离开家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这谎说的,面不红,心不跳,倒真是自然得很。

  迟迟没有出声的白矜云也开口了:“你一个女子,路上要当心。”

  又是一句客套的叮嘱。

  白矜云已经不是从前莽撞单纯的热心少年。耕烟一眼看过去,正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她觉得,那里那么黑,那么暗,那里藏了好多好多的回忆和往昔,还有好多好多沉重的心事,重到他们彼此都承载不起。只得以诀别的方式,等待时间,让一切烟消雾散去。

  她说:“我会的。”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噔噔的马蹄声。

  不似寥寥几人。

  倒像是一队恢弘的人马。

  众人心道,不好,莫非是官兵追捕来了。于是急急的又朝前走了两里地。但那马蹄声一直紧随着,连耕烟这样不懂武功的人,也能感觉到一种腾腾的杀气正在bī近,且越bī越近。

  前方是一处废墟。

  有坍塌的房梁和土墙,还有铺满杂糙和泥灰的石板路。

  看样子,这里以前是一个村落或集市。

  他们找了最隐蔽的一处躲起来。糟糕的是,他们当中,除了白矜云懂武功,就只有陆楚泠曾学过一点花拳绣腿的功夫防身。

  他们胜算全无。

  墓碍(2)

  “给我搜!”

  领头的官兵一个手势,身后的一两百人就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朝着方圆数百米的各个地方,积极的搜寻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都看到了那座废墟。

  于是,擦得雪亮的樱枪,绑着红布的大刀,一点一点,缓慢bī近。

  再bī近。

  领头的官兵又喝了一声,有人在他的旁边低头哈腰,连连称是。然后,那人直起腰杆,大声吩咐道:“来人哪,去附近找一些火油和稻糙。”

  陆茗骏大喊不妙,轻声问白矜云:“他们似乎打算一把火烧了这里,图个gān净。”

  白矜云的神色凝重,逝儿握着他的手,他侧过脸去看了一眼耕烟,然后,缓缓对陆茗骏说道:“你带着她们从后面走,我去对付那些官兵。”

  “不可以。”逝儿哀求道:“我不走,矜云,我说过的,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陆楚泠和陆茗骏亦是毫无惧色。

  “我们走吧——”六只眼睛齐齐的望向说话的人。耕烟却只看白矜云,看着他的侧脸:“我们不会武功,留在这里只能让他分心。”

  白矜云抱以欣慰的一笑。她到底才是最了解也最理解他的人。

  周遭一片死寂。

  突然的,又有一匹乌金色的汗血宝马,从远处的山道上奔来。随即,风驰电掣的,停在一众官兵的面前。

  “来者何人?”

  掏出一块金煌煌的令牌,手一伸出,官兵们皆俯首。因为他们都认得,那是朱全忠的令牌。来者亦朗声说道:“在下慕容天晴,受朱大人之命,缉拿在逃的钦命要犯。汝等皆听我指挥。”

  “是。”

  慕容天晴以眼角的余光斜扫众人藏匿的废墟,又道:“将这些柴糙和火油撤下。钦犯已往西边而去,你,带着他们速速追击。”

  领头的官兵急忙应下来,带齐人马,风风火火朝小路上去了。

  慕容天晴却在原地。

  “出来吧。”

  众人相互对望几眼,正待开门,那倾斜了大半边的竹木篱笆,却轰的裂开,飞出了丈余远。

  “天晴你做什么?”耕烟惊慌,挡在众人面前。

  慕容天晴冷声道:“我没有说谎,我的确是受了朱大人的命,前来捉拿钦犯的。你怎么也和他们在一起呢?”

  “哼。你早就知道我和他们在一起。不是吗?”

  “跟我回去。”

  “我不回。”

  “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和你在一起。”耕烟怒得发抖。

  白矜云仗剑一挥,说道:“慕容兄要将人带走,先得问过我同意不同意。”

  慕容天晴哈哈大笑:“小弟能与白兄对阵,倒是荣幸得很啊。更何况,还有这剑气山庄的镇庄之宝,青鸾剑。”

  这剑,的确是通透bī人的。

  望一眼也能觉出当中的灵xing。

  只可惜,白矜云尚未能知道如何驾驭此剑。拿在手中,也不过相当于一件普通的杀人利器而已。

  “白大哥,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耕烟的话未说完,慕容天晴已凌空跃起,双臂张开,衣襟随风起猎猎做响。这是崆峒派的,叠影十九式的第六式,浅水游龙。

  这一招是虚招。

  白矜云的剑法惯于实打实,虚实相对,原本已经落了下风,好在他的剑法jīng妙,移形换影之中,渐渐bī得慕容天晴不得不以君子剑法同他jiāo涉。

  可是,谁都能看出来,如此并非长久之计。

  耕烟看着二人打得难分难解,正在焦急,突然觉得右肩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嵌住,紧接着一把冰凉的匕首抵着她的脖子。

  “慕容天晴,你再动我就杀了她。”

  场面豁然冷静。

  废墟中的泥瓦,比尸横遍野更可怕。

  “逝儿你做什么,快放开她!”

  连白矜云也骤然变了脸。

  逝儿道:“他不会让我杀了她的。对吗?”

  慕容天晴冷笑道:“你大可试试看。”

  逝儿也跟着笑:“你若不想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让我们走,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她。她也是我们的朋友,我可以保证,谁也伤不了她。不过,你也可以试试,看究竟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刀快。为了活命,这也是bī不得已的。你若是不相信我会动手,那么,你可以用耕烟姑娘的命,来跟我赌这一把。如何?”

  慕容天晴有瞬时的僵硬。

  他,赌不起。

  耕烟望着他,用一种尽量绝望尽量惊惧的眼神望着他,希望能用这样的眼神将他bī退。她并不责怪逝儿,相反,她觉得逝儿此举实在jīng妙。倘若看二人继续斗下去,白矜云不敌,谁也逃不掉。更何况,这男子的半点差池,必为她一生痛憾。只要能替他解围,莫说受人要挟,就算死,也心甘qíng愿了。

  而白矜云和陆茗骏等人亦是看穿了慕容天晴此时内心的挣扎,没有再出声。缓缓的退到一边,准备抄小路离开。

  谁知道,就在竹椅转动的刹那,逝儿手中的匕首豁然飞出,cha进数米之外的岩石fèng隙里。

  耕烟尚未来得及弄清楚慕容天晴是如何做到,只听哇的一声,蓬勃的鲜血自逝儿的口中涌出,她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墓碍(3)

  “逝儿——”

  众人大惊。

  “我,没事。”逝儿勉qiáng的笑笑,话音未落,却又再次瘫软下去。

  鲜血仍是从嘴角和鼻孔里溢出,如涓涓的细流。

  这一掌,是少林的伏虎拳,生猛的老虎亦吃不消,更莫说逝儿这样手无缚jī之力的女子。她却还是很艰涩的笑,对白矜云说,放心,我没事。

  白矜云的眼眶发红,倏地溢出泪水来。

  逝儿颤抖着抬起手,抚上他的脸,一字一顿说道:“你能为我哭,也够了。”

  他是她爱了一生,伴了一生,却一生也得不到的男子。

  她是他欠了一生,毁了一生,却一生也忘不掉的女子。

  就这样,qíng义两消散。

  白矜云跪着,耕烟站着,陆茗骏与陆楚泠相互倚靠着,泣不成声。

  逝儿的头安稳的枕着白矜云的膝盖,就像从前,她在他怀里仰面看天。天蓝云白。他们同chuáng异梦。而今,再也回不去。

  耕烟突然转过头来,冲着慕容天晴吼:“慕容天晴,你要么先杀了我,要么就让他们离开。”

  慕容天晴也怔了,他从未见耕烟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而后,他看着耕烟拔出cha在石fèng里的匕首,抵着自己的胸口。

  “你当真,为了他?”

  耕烟不说话。眸子里却尽是仇恨与坚决。

  连慕容天晴也有些怕。

  “好,我放你们走,可是下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他指着耕烟恶狠狠的说道:“你是我的。我不会就此罢休。”

  耕烟倏而一僵,然后瘫软在地。陆茗骏扶着她,她的眸子空dòng而寒凉。

  逝儿被葬在邙山脚下。清冷的墓碑。一抔huáng土,一抔灰。

  碑上刻着:爱妻逝儿之墓。

  夫,白矜云。

  耕烟看得心惊。

  便是连一具木头也记载了,有些过往,将永远横亘在两人中间,永远回不去。

  “逝儿姑娘,你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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