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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晋阳_吴沉水【完结+番外】(154)

  小宝儿茫然无措地站起,看看那毫无声息的徐达升,看看一脸寒霜的白析皓,再看看幸灾乐祸的琴秋和无计可施的赵铭博,忽觉得心里一片冰冷。他垂下头,默默走到徐达升身边,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减到那低垂的眼睑上,突然间,那眼皮一动,小宝儿只顾自己伤心,却也没加端详,再哭了一会,却听见身下一个嘶哑的声音,微弱地道:“小,小宝儿?谁,谁欺负你了,告诉,告诉哥哥。”

  小宝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徐达升不知何时,竟然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又惊又喜,颤抖着手,握上徐达升的手,呜咽道:“徐,徐哥哥,你,你醒了?身上,身上可痛?”

  “我,我是做梦么?”徐达升断断续续地道:“竟然,竟然梦见你这,笨孩子。”

  “不是梦,不是,”小宝儿贴着他的手哭道:“我在这里,小宝儿在这里。”

  “真,真的?”徐达升的眼神渐渐有些清明,挣扎着转头,看了看四周,渐渐有些明白,哑声道:“你,你为何哭,为了,我么?”

  “对不住,对不住,”小宝儿流泪摇头道:“我,我劝不了白神医救你,白神医说,他不救凌天盟中人,哥哥,你,你不若离开凌天盟吧,那地方有啥好,除了你,都是坏人。哥哥,你快答应白神医,答应了,他就能救你,你就活过来了。”

  徐达升轻轻地笑了,勉力抬起手,摸上小宝儿的脸颊,低声道:“若,有命,有朝一日,我,我会答应你,离开,带着你,逍遥江湖,但,不是,不是现在。”他歇了一会,方继续道:“美,关系,生死在天,能见着,你,我知足了。”

  他竭力说完,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慢慢闭上眼,又沉入昏睡当中。赵铭博长叹一声,弯腰正yù将他弄上马背,小宝儿大喊一声:“等等。”

  众人皆是一惊,却见小宝儿跑到白析皓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头,道:“白神医,小宝儿一直随着您学习医术。我虽然笨,常常不懂书上所言,但,我,我能治旭哥哥么?”

  “你,你要治他?”白析皓忍俊不禁,道:“你连伤寒杂病药方,都背得七零八落的,居然口出狂言。”

  “让我试试。”小宝儿挺直了腰板道:“让我带上徐哥哥,没准,我能行呢?”

  白析皓暗叹一声,知道这孩子被林凛成天教着什么“自信”“个xing”弄昏了头,摸不清状况,便敢如此胆大妄为。白析皓正待训斥,却听见车厢壁极为轻微敲了一声。目光转柔,随即返身上车,不一会,又翩然下车,脸色已经平和,对小宝儿道:“如此,你便带上吧。那个人,必须走。”

  小宝儿已知,定是林凛替自己说了qíng。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跑到赵铭博跟前,认认真真地道:“把徐哥哥给我吧,好不好,我总能试试,总qiáng过跟着你等死。”

  赵铭博一咬牙,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他将徐达升jiāo到小宝儿臂膀中,道:“你可要尽力,他的命,jiāo给你了。”

  小宝儿点点头,道:“我晓得。”

  第145章

  此后徐达升便与小宝儿同车,琴秋瞧不得小宝儿侍弄这所谓的“徐哥哥”模样,几次三番动了神不知鬼不觉将徐达升弄死的念头。他也不是与这人有多大的仇怨,只为着说不出的缘由嫌恶凌天盟众,恨不得手刃为快。他又不是白析皓,自持身份,不屑对一个重伤之人动手;也不是林凛,秉xing仁厚,始终觉着人命关天。一路上便屡屡造些事故出来,次数一多,连小宝儿都觉得不对劲,怎的徐大哥昏睡不醒,却仍有那许多意外。明明拉到下颌的被子,一转身会莫名其妙盖到口鼻之处;明明车轱辘坏了,中间的铁杵能反弹飞进车厢里,差点就扎中徐大哥。小宝儿满心疑惑,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时刻不离徐达升身边,盼着能看住他就好。

  可小宝儿终究是个孩子,jīng神头不足,难免有两头兼顾不得的时候。林凛冷眼旁观,只稍加推测,便知是琴秋在捣鬼。次日,他便命邬智雄再雇多一辆细软的马车,将小宝儿与徐达升安置在那车里,命琴秋过来伺候自己日常用药等事。琴秋尽管嘴里嘀咕,嫌弃林凛多事,可心里头,却还是因能近身接触这个美若朗月的男子而有些莫名欣喜。故此也不多言语,兴冲冲地狱小宝儿学些煎煮汤药之事,他人聪明万分,又有心为之,学起来比小宝儿qiáng了不知多少倍。用不了多久,便是白析皓,一瞧那汤药成色,也不由点头表示赞许。琴秋自幼长在那等烟花之地,与人打jiāo道,自有他一套法子。若是瞧不上眼的,他自然是那冷若冰霜,千金买不来一曲的琴秋公子,可林凛是他暗地里心折的人,这功夫便是下了十足十,chuī拉弹唱,高雅诙谐,无所不能。林凛与他在一处,原本就话多投机,这下更显亲厚,脸上的笑容,也因而多了许多,白析皓对林凛宠溺万分,恨不得拿天下至好与之,看着琴秋一路与他吟唱玩闹,虽说有些不悦,可与瞧着林凛脸上的笑容那般欣喜相较,这等不悦,却也可压下。更何况,他知道琴秋这等小角色,原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且当给林凛找了玩伴了。

  他们这里玩玩闹闹,却苦了小宝儿。他那日qíng急之下,求白析皓留下徐达升,原没有细想,只是看不得有人在他跟前无助死去。就如小时候,爹爹要卖他养的小jī小羊,他要哭泣一场那般。如今事过一想,却焦灼难眠,一方面固然不知如何医治徐达升,另一方面,林凛自那日以后,便命邬智雄传话不用他伺候,这等冷遇,直比打他骂他,更令他难受万分。小宝儿偷偷地侧耳倾听,那边车上,不时传来琴声笑声,若在往日,自己自然能得以靠在主子怀中,看他形状美好的唇吟诵一些虽然听不大懂,却令人分外感动的诗词句子。可如今,主子却不再待见自己,徐大哥又一日比一日昏迷不醒,便是喂下多少药,也不见好转,反倒面色青白,唇色泛紫,脸上笼罩一层死气。他又孤独又彷徨,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抱着双膝,埋头哀哀地哭泣。

  也不知哭了多久,鼻端却闻得一阵饭菜香味,肚子里饿得唧咕乱叫,这才想起,又到晚饭时分。他抬起头,擦擦眼泪,跳下车。便是自己不吃饭,可车里的病人,也得设法喂些粥。小宝儿转下身,这夜正宿在野外一处平地,伙计们烧了好大一簇火,许多人熙熙攘攘,聚在一处,烧火用饭,热闹非凡。他一眼望过去,便瞧见自家主子,仍是罩着白狐大裘,斗篷帽子拉得甚低,只瞧见半边jīng致的下颌轮廓。饶是如此,仍见超凡脱俗,一眼便能从人群中跳脱而出,白神医照例护在主子身旁,脸上带着温柔如水的微笑。小宝儿隔着火堆,愣愣地瞧着,觉着自己与主子之间,隔着仿佛千山万水,不知如何方能跨越这层鸿沟。就在此时,却见琴秋盘膝而坐,一尾七弦琴横在膝上,手腕一挑,一曲从未听过的动人旋律,在夜色中晕染开来,那旋律如此优美,却又平易浅近,四周原本吵吵闹闹的人,渐渐都静了下来,倾听这难得一闻的调子。

  小宝儿安静蹲着,心里原本平复的悲伤又被勾起,不由得湿了眼眶,小小声地呜咽起来。正哭得伤心,却忽觉四周安静了下来,他茫然抬头,却见琴秋不知何时,已经住了琴,而原本听琴的众人,齐刷刷瞧向自己。小宝儿窘得红了脸,畏缩地道:“对,对不住,我,我回车上吧……”

  白析皓眼神冰冷,看得小宝儿愈发害怕,琴秋与邬智雄等人瞧着她的视线锐利中带着鄙夷,似乎仿佛在说,这不顾主子的狗奴才,怎么有脸出来。小宝儿心痛如刀绞,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下来,他又急又愧,也不敢抹眼泪,站起来倒退着道:“我,我这就走了……”

  他正要转身就跑,却听琴秋噗嗤一声,笑道:“我早就说了,这傻子必定会躲起来一个人偷着哭,你还不信,怎么样,输了吧。快快,将那时新调子的曲谱给我写了。”

  林凛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原以为教了这许久,该有些长进的,却不料,遇着事,这孩子还是一脸藏头捏尾的模样。”

  小宝儿呆呆地回头,却见适才冷眼看他的众人,均面露笑意,琴秋更是促狭地朝眨眨眼。那边主子已然站起,朝自己伸出了手,又好笑又好气地道:“还愣着作甚,过来吧。”

  小宝儿扁了嘴,却禁不住哭着扑进了林凛的怀里。林凛抱住她,摸着他的头发温言道:“傻孩子,不是教过你,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吗?你既然觉着救你徐家哥哥是对的,便是我反对,也该坚持自己才是啊。”

  “可,可我不要您不理我,呜呜,小宝儿不要您不理我……”小宝儿揪住他的衣襟,哭着道。

  “我何尝有不理你,”林凛笑了起来,抬起小孩的脸,擦去他的眼泪,道:“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却要问你,若是明知救了这个人,会给我带来祸患,你还救吗?”

  小宝儿呆了一呆,道:“我,我先救了,若他害您,我,我再拼命护着您便是。”

  “若你护不了呢?”

  “那,那,”小宝儿急了,道:“那便是再难,小宝儿也会保护主子的。”

  林凛呵呵低笑,回头看了白析皓一眼,轻声道:“你呢?”

  白析皓剑眉一扬,走上前握住他的肩膀,微笑道:“我以为你知道。”

  林凛与他相视而笑,一手揽了小宝儿,一手拉了白析皓,欣慰而坚定地道:“有你们俩在我身边,前路便是风雨飘摇,我又何俱之?”

  白析皓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林凛淡淡一笑,低头对小宝儿道:“救人这件事,你原没有做错。徐达升与你有救命之恩,若你真的对他见死不救,我反倒要质疑,我教出的孩子,怎的薄良至此。但你处理这个事,却又有错,知道错在哪吗?”

  小宝儿愣愣地摇摇头。

  “你错在不量力而为。”林凛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你决定救人,便应当是靠你自己来解决,若要依靠他人,你便不该做这等决定。你现下老师告诉我,你就得了徐达升吗?”

  小宝儿羞愧地低下了头。

  “白神医有他自己的原则,你不该心存侥幸,不尊重他的意愿,老觉着他冲着我面子,能为你网开一面。”林凛口气略微严厉,道:“这次也不例外,别说白神医发了誓,便是他要破誓,我也决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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