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冽的夜风中，云舒却觉得微醺。
其实，以她如今的修为，去任何地方，只需一念，可她却依旧选择带着暮雪，一路缓缓而去。
这样被风轻拂，被夜笼罩，被各色景致取悦的感觉……这真实存在的感觉，其实很美妙。
修为越高，她越慎行，也越发的懒散，更越发的不愿意以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什么，一切，都是自然生发，一切，都该以它们最原本、最野蛮、最美好的状态滋长。
以前的云舒，同大多数修士一样，觉得修炼，乃逆天而行，可真到了那个境界，才蓦然发现，原本，你根本什么都没改变，改变的，只有你自己。
自九霄往下俯瞰，浊气迷蒙的羽刹魔脉，横亘在北渊的大地上。
几百年过去，这片土地，风景如昨，只是不知，故人，是否依旧。
一袭及地的红衣，一双纤白的素手，轻轻推开了厚重的殿门，转过一重又一重朱红色的帷幕，终于，在青玉榻上，见到了那个一袭玄袍的俊美男子。
男子并未转身，但女子故意放出的气息，让他能知道来者何人。
“七百年了……暮云舒，七百年了，你终于肯来了……”男子的声音，依旧年轻，却在微微的颤抖。
第491章故事
七百年。
于某些人，不过弹指。
于某些人，却是一场无比漫长的殇qíng。
玄袍男子转身，露出他俊美依旧的面容，也露出身后玉chuáng上那副剔透的冰棺。
“百里衍，别来无恙。”女子不过平静的轻启红唇，空气中便似有玄妙的韵律层层蕴了开来，漾入男子耳中，又是一阵心神震颤。
百里衍缓缓走向女子，他看到她的面容静谧安宁，他看到她的眸中似有辰星，她孑然一身，只是站着，便似是无解的谜，至高的道。
大乘期，这是沧海界数万年以来，都无人达到过的境界——他百里衍不能，就算现在已是化神中期的魔君陆青宓，也不能。
她已到云端，而他，还在土地上仰望——时光，揭示出这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时光，从未像此刻这般伤人。
“你……要离开了？”男子苍白的问道，带着明显的颤抖。
女子一笑，微微点头，“大约，随时都有可能。”
百里衍一身的气力，宛如在这一刻被尽数抽空，颓然的跌坐在了榻上，脑中一片空白。
这样的结局，或许，一直在意料之中，可当它真的来临，百里衍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大殿之中，是久久的沉默，火红的帷幔轻舞，宛如流动却静默的烈焰。
很久之后，女子将目光投向那具晶莹的冰棺，“你想……让她活过来么？”
冰棺之中的女子，有着同自己肖似的容颜，亦同样着一袭红衣，看的出来，或许已经就此安静的“沉睡”了百余年。
寿限之前，暮瑾依终究没能突破，绝望之下，服毒自尽。
以她的修为，“ròu白骨，活死人”，并非不可能——至少，她可以让女子重新以凡人之身，寿终正寝。
百里衍抬眸，认真的摇了摇头，“不必了。”尊重她最后的选择，或许，是他唯一能为这个女人做的。暮瑾依的一生，都在“模仿”另一个女人，她知道自己那张脸意味着什么，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靠近他、取悦他、受他宠爱……直到死亡——可是，或许，夜深人静时，她和他都清楚，他们，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可怜虫。
“暮云舒，你相信么，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发生……直到她死去……”男子的表qíng，是苍白的荒芜，是极尽复杂之后的空dòng，终究，他还是想证明些什么，虽然他很清楚，这一切早就没有了意义。
云舒眸光微动，恍然想起了自己尚在的“元yīn”，和那些年撒过的关于“元yīn”的谎言……这些真实或者谎言，曾经，显得那么重要，此刻，却全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就是时光的魅力。
她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轻轻叹道，“无论怎样，这都是属于你们之间的故事。”
因为只属于你们，所以这个故事是欢喜的，或是悲伤的，是圆满的，抑或遗憾的……终究，都只同你们有关。
旁人，又怎知其味。
谁又能说，他和暮瑾依之间的故事之中，不曾有让人动容的点滴。
“故事？”百里衍眸色一凝，继而变深，薄唇挑出一抹微涩的弧度，“云舒，你想听个故事么？”
百里衍垂眸。
一个关于自己的身世，关于那个男人的故事。
第492章错误
“魔君陆青宓……”百里衍抬眸望着女子，“云舒，你知道，那是怎样一个男人么？”
“完美？”女子笑笑，只是不达眼底。
“是啊，完美……”那个男人的仪容、气度、风华，曾令多少人神魂颠倒，“所以，暮云舒，你知道么，当你斩钉截铁的拒绝那个男人的时候，别人甚至都只会认为你是yù擒故纵……”
似乎，那个男人，生来就有这样无人可以抗拒的魔力——除了暮云舒。
魔君陆青宓。
在他年轻的时候，他的人生，其实，同“魔”字根本不沾一点边。
这个男人，出身帝王之家，极尽显赫，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却又不够显赫——因为皇子可以有许多，然而能得储君之位的，却只有一个。
显然，那时候的陆青宓，并非那个幸运儿。
可是，如果没有绝顶的地位加身，他那张天赐的完美容颜，便成了“诅咒”——只要他不是那个无人敢逆的至高者，便永远会有那么一些人人，觊觎他那张完美的皮囊。
因为那张完美到足以颠倒众生的脸，有权力的女人不惜一切想要得到他，甚至，有权利的男人，也龌龊的不肯放过他。
谁都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一切。
只知道，后来，用尽手段的男子，终于成了那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国王，本以为可以就此安枕——可一次偶然之机，一个云游历练的中洲女修，在凡人界发现了这个能让所有女人为之疯狂的男人。
女修不过是最普通的女修，却依然足以令他“束手就擒”，受尽屈rǔ。
于是，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为泡影：俗世间的帝王又如何，在那些修仙者眼中，不名一文。
只要他们想，便随时可以将自己的**加诸在你身上。
“云舒，知道么，他也曾经想毁了自己那张脸……可他不甘心，你知道么……他不甘心……终于，当时不过散修的陆青宓，找到了我的母亲……”
是的，他找到了一条“捷径”——他深知自己的“美色”，没有女人可以拒绝，而魔霄宫主百里鸣鹤之女百里襄，在彼时的修仙界，意味着无人敢惹。
最终，他们结合了。
“我不知道母亲当年，到底同他约定了什么，只知道，我的出生……我的出生……并不被期待……”男子声音微咽“云舒，你知道么……当年……当年……”百里衍墨眸之中，布满痛苦，双手紧握成拳，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下一句。
“当年，你的出生，是你的母亲对你的父亲，用了手段。”而且，还是算得上卑鄙的手段。
云舒替他说完，却觉得所言无比荒诞——妻子想要个孩子，需要对丈夫用通那样见不得人的手段，这算是什么夫妻。
当然，百里襄和陆青宓之间，原本就不过是一场狗血的“假结婚”戏码，可终究，有人先动了真qíng，于是，便有了约定之外的“非分之想”，于是，便生出了纠缠和恩怨。
云舒一哂，或许，感qíng和婚姻，终究，不是儿戏，容不得亵渎。
男子悲伤一笑，他怎么忘了，暮云舒已是大乘，于她而言，自己的
所想，本就一览无余。
然而，他还是想说，宣之于口的诉说——或许，有些悲伤，本就需要倾诉。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出生，只是个一厢qíng愿的错误……”
第493章扭曲
“错误？”红衣女子一笑，眼眸如最美的星辰，“如果你真的是个错误，相信我，陆青宓绝不会让你活到现在。”
对于任何男人而言，还是出生皇族的男人，被女人用药，被算计子嗣，都是无法容忍的逆鳞，更何况是陆青宓这样本质残酷的男人。
百里衍，或许，从你出生那刻起，他就心软了，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他早已在你母亲百年的陪伴中沉沦了却不自知。
百里衍沉默许久，“呵呵......是啊，至少他没杀我，可你知道，我的母亲和外祖，得到了什么下场吗？”
云舒看看他，并未答话，或许百里衍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很早之前，我以为是他动的手，一心报复，甚至......甚至不惜利用你......”男子俊美的脸上浮上愧意，“可是，你在‘梦墟境’的六十年.....”百里衍已不忍再说。
那六十年，因为云舒的生死未卜，他饱受煎熬，熄了报仇之心的同时，却也意外想通了很多事。
或许，有些事实，他早已dòng察，却始终不肯承认。
云舒替他说了下去，“大概，他们，都并非陆青宓所杀吧。”
男子抬眸，眼底通红，“是啊，可是，他用爱杀人，兵不血刃！”
自己出生之后，若不是陆青宓冰冷的对待母亲，她何至于心死自绝。
若不是因为爱女的阖然长逝，令本就化神无望的外祖心如死灰，他何至于绝望坐化于“梦墟境”中。
“然而，最可笑的是，谁能想到，那个明明得了一切的陆青宓，竟然也在一心求死......”百里衍脸上是讽刺的笑意和肆流的清泪，“他掩饰的一直很完美，直到.....‘梦墟境’中的那块墓碑，那块“过分醒目”的墓碑......是他唯一的破绽。”
那块百里鸣鹤支离的骸骨旁，刻着“陆青宓立”四葛清晰大字的完好无损的墓碑......
“那是，他故意让你看到的？”云舒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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