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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尽桃花_靡宝【完结+番外】(119)

  孩子倒不介意,自言自语喋喋不休:“这船上的东西真好吃,可是我娘这辈子都做不出来的。京官可真是不同……”

  “你怎么知道我是京官?”宋子敬蓦然发问。

  小孩咀嚼着jīròu含混地说:“灯笼。”

  宋子敬这才想起来,灯笼上虽没有字,可是京官的灯笼都是特制的。这小家伙的眼力倒不错。

  小孩把jī腿啃了个jīng光,又响亮地啄了啄骨头,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一脸意犹未尽。

  宋子敬笑了笑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小孩答:“我叫阿桑,今年十五了。”

  “阿桑?倒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幼青一愣,小孩已经主动答:“大叔,我本来就是女孩子啊!”

  宋子敬十分难得地瞪大眼睛。

  女孩儿?乱糙一样的头发,浓黑的眉毛,gān瘦的身子,大大咧咧的姿态。女孩儿?

  阿桑却哈哈笑着伸手在宋子敬眼前晃:“大叔,回神啦!大叔?大叔?”

  幼青连忙拉住她的手,“别胡闹,以后要叫先生。”

  “没以后了,”宋子敬揉了揉眉头,“靠岸后给她一笔银子,放她下船吧。”

  “不是吧!”阿桑凄惨大叫,“大叔,送佛就送上西天啊,半途而废算什么?你就收留了我吧。我可听话了,吃的又不多,啥事儿都能做!你是大官吧,把我随便往府里一丢给我口饭吃就可以了啊!求你了大叔,我可不想再回去了!”

  她表qíng生动,大眼睛立刻积满泪水,眼看就要决堤。

  宋子敬注视的却是那个孩子拉住自己的手。细细瘦瘦的指头,布满了伤,薄薄的茧。他忽然想起了也有这么一个人,手指总有薄茧……“好吧。”宋子敬答应得很gān脆,让幼青都微微吃惊。

  “幼青,安排她做点杂事,”宋子敬冷眼看着阿桑,那孩子被他冰冷的语气冻得缩回了手,“把她编进名册。”幼青立刻推了阿桑一把,“快谢谢先生啊。”

  阿桑露出天真朴实的笑,“先生,您真是好人。”

  极其平常的一句话,却像在宋子敬脑海里炸开一个响雷,把所有前尘往事都炸翻了出来。

  阿桑又追问:“那在你们家做事,一个月是多少工钱啊?看你们是大家吧。好歹也得有五两银子,你说是不是啊大叔?”

  宋子敬寒着脸,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听到身后阿桑疑惑胆怯的声音传来:“先生是尿急了吗?”

  船到青州就靠了岸。宋子敬当然不可能不来祭拜高堂。

  从祠堂出来,迎上明晃晃的太阳,宋子敬的脸色一如既往地难看,他也就每年这个时候会把qíng绪写在脸上。

  母亲离世已二十五载,父亲也离世五载。其实父亲离世前也同舅舅长住,自己来闯dàng时就是孤身一人了。

  二十五年前那场灭门惨祸,闭上眼睛还仿佛在眼前。冲天的火光,垂死的挣扎哭喊。母亲毫不犹豫地抽出剑冲了出去。靖昌公的大女儿,打小马背上来刀剑里去,偏偏看中了斯文儒雅的父亲。宋家灭门大祸降临,文弱的父亲抱着他被母亲推进暗室关上门,任他们父子俩捶打哭喊。父亲一夜白头。

  抱着母亲的骨灰,父亲带着他踏上了流亡旅途。从九澜山到外公家,往常要走一个月,而他们则走了十二年。

  因为父亲怕连累岳家,不肯去投奔。

  后来舅舅找到他们时,父亲已经病得起不来chuáng了。舅舅这铁骨铮铮的汉子猛地跪下来,喊一声“谦之哥”,抱住他泪流满面。

  “先生,”幼青体贴地为他打起伞遮住烈日,“先生还是回屋休息吧。”

  宋子敬轻推开伞,“还是走走吧,很久没回来了。”

  “大叔要去哪里玩?”阿桑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她刚才随下人守在祠堂外,被太阳晒出一身汗,身上的伤又在结疤,痒得不行,正想找点事分散注意力。

  阿桑身上的伤还没好,但是气色好多了,大概是每天大鱼大ròu吃的。下人都笑着说这小丫头比正经主子还能吃。她嘴巴甜,人又机灵,很快就博得了周围人的欢心,每天吃了睡、睡了玩,倒真比抽空还要看谍报的宋子敬悠闲自在。

  宋子敬笑着看她。头发终于扎了起来,穿了丫鬟服,却还是像个假小子,也不知道及笄没有。她娘怀她的时候哪里出了错,好好的小子怎么变成了丫头?

  阿桑可想不到那么多,厚着脸皮缠了上来,“大叔,带上我一起吧?我打小就跟着娘在厨房,好玩的地方都没去过。如今做了大官的丫鬟,也总得见点世面不是?带上我吧!”宋子敬轻哼一声,也不置可否,提脚就走。阿桑脸皮惯厚,立刻欢喜地跟了过去。

  青州是个山水秀丽的小城,也是宋子敬高堂初次相遇之地。宋子敬对这里自然熟门熟路,原本打算去熟识的酒楼小坐静思片刻。可是他随后就发现这个愿望有多么奢侈。

  阿桑扯着大嗓门喊:“大叔!幼青姐!这里有糖人!”

  宋子敬站在人群里不为所动。他是朝廷重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丞相,他怎么可能去看糖人。

  阿桑又在喊:“大叔大叔!这个糖人好像你啊!”

  幼青左看看右看看,闷笑。宋子敬板着脸假装没听见,往反方向走。阿桑自得其乐,乐颠颠跟上,那叫喊欢呼一声高过一声:“馄饨!jīròu绲纯!风车!七彩的风车!啊,耍猴的!小猴子!哎呀呀大叔你看这个头花多好看,买个送给幼青姐姐嘛!”

  宋子敬眼皮在跳,幼青无辜地望着他等他下命令,他没好气地丢给那丫头一袋钱,“自己去买。”

  幼青白拣了个便宜,笑着谢赏。

  宋子敬没理她们径自往下走。集市热闹,人cháo汹涌,摩肩接踵,人群里路人匆匆,撞了一下他。宋子敬面无表qíng,可是原本淡漠的眼神凝聚了起来。

  四个,或是六个?

  人群熙熙攘攘,你来我往,他照旧低头走,感官却延展出去。

  杀气,四方传来。卖ròu的屠夫,卖花的姑娘,闲逛的路人……“先生,等等。”幼青吃力地拉着阿桑追上来。宋子敬转过头去。

  对方就在这时发难。数条影子腾空而起,长剑锁链飞镖暗器纷纷倾囊而出如雨而下,白光如练,杀气凛然。

  宋子敬脚步轻滑,一手抓过旁人篮子里的花生扬天撒开,小小吃食似乎变做粒粒铁豆,砰砰声中将飞镖暗器尽数震开。

  人群炸开。宋子敬已抽出腰间软剑,迎面接下刺来的长剑。暗卫出动,冲出人群加入战局。幼青不会武,却懂随机应变,拉着阿桑就转身挤进人群里随波逐流。

  阿桑收了声,睁大眼睛掂着脚尖回头望。

  她恰好看到宋子敬动作行云流水灵敏矫捷飞身一击,长剑如一道银辉飞舞。他清俊面容沉凝如水,清秀双目带着冰冷彻骨的孤傲自负,整个人宛如一只起舞的鹤。

  刺客很快就被击退,受伤来不及撤走的那名男子咬破口中的毒囊,却有一个穷途末路的刺客负了刀伤逃窜进人群里。

  惊慌推攘着的人群,幼青拉着阿桑的手不够力气,被冲松开,两个女孩被人群推向不同的方向。

  阿桑怀里掉出一个小包,急忙去接,一不留神,被人撞倒在地。尘土一下迷了她的眼,立刻有人脚重重踩到她身上。她慌张地挣扎要起来,可是混乱的人群根本不给她半点机会。

  肚子上被踩了一脚,疼死了。

  阿桑忍不住大叫:“大叔!大叔救我!大叔——”

  逃窜的刺客却在这时从天而降,他们潜伏已久,早知道这个丫头是宋子敬身边的人,想也不用想,一把抓过来,长剑架在脖子上。

  阿桑吓得脸色苍白,一动也不敢动。她可真的不想死。

  人群散开,又围成一个大圈——市民见自己没了危险,就回过头来看热闹了。

  宋子敬面色如水,挽袖提袍,长剑在手,步履沉稳,一点一点朝他们走过来。

  刺客步步退,“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丫头。”阿桑立刻很配合地叫:“大叔救我啊!我还不想死!”

  宋子敬一言不发,暗卫护他周围,也纹丝不动。旁人指指点点,为了一个小丫头放弃刺客不划算。

  阿桑哭丧着脸。她家主子深沉如海,无惊无怒,云淡风轻,似乎真的觉得为了她这个小丫头而放走刺客不划算。

  “叫你们的人都散开。我到了城外自会了放了她。”刺客叫嚣,其实已在qiáng弩之末。

  宋子敬周身散发着寒冷之气。

  他不慡,很不慡。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敢威胁他了。即便是当今天子,和他说话都有商有量的。而高傲的xing子一旦养成,就经不起一点冒犯。这天下没人能把剑架别人脖子上指挥着他宋子敬朝左或是朝右。

  阿桑失去了语言。她看着他,那个陌生的气势,似乎所有含蓄的锋芒全部都被解放开来,迸she出来的光芒几乎刺瞎她的眼睛。

  刺客见宋子敬半天没有动静,急了,把剑往阿桑细白的脖子送了送:“赶快放我走!不然……”

  没人看到宋子敬是怎么出招的,在场的百姓只看到一抹青色的影子掠过,然后看到持剑的刺客已经被打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捂着胸口吐血。

  阿桑还呆呆站立在原地,脖子上有点疼,细细的口子,渗出一点点血。宋子敬站在她面前,那耀眼的光芒收敛了回去,宝剑入鞘。

  “大叔……”阿桑哆嗦着。

  宋子敬已经恢复了一派云淡风轻。接下来的事自有下属处理,只是,街逛不成了。

  “大叔……”阿桑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您果真是好人。”

  宋子敬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自嘲的笑。好人?他吗?

  “今天就起程。”丢下这么一句话,宋子敬转身离去。

  “大叔!”阿桑却追了上来,“大叔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宋子敬转过身,有点不耐烦。

  阿桑笑着,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捧到宋子敬面前。那是一个普通的面人儿。

  宋子敬扬了扬眉毛。

  阿桑比画着说:“你看看呀!这人同你多像!瞧!瞧!总是竖着眉毛,抿着嘴!哈哈!像谁欠了你五百两银子没还似的。”

  幼青心惊胆战地扯阿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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