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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田居札记_鱼丸和粗面【完结+番外】(120)

  刚准备入城检查,单骑飞速驶过,她忙拉着巧姐往后退。慌忙间那本就宽松的银镯落在地上,马蹄铁踩过,发出叮咚的响声。待马驶过后,巧姐忙捡起来。

  繁复神秘的花纹被踩扁,只留银子的颜色,巧姐直接恨得牙痒痒。

  “仗着自己官大出入城不用检查就这么嚣张,踩死人可怎么办!”

  一个照面宜悠也看清了来人,那身银甲和肩上的虎头着实太过醒目。在云州城这般装束的,除了监军大人外,别无他人。

  “回去送到吴琼阁,看看能不能恢复原样。”

  巧姐如今正对那镯子喜欢的紧,此刻却是心不甘qíng不愿,拿帕子包起来,她直接扔到后面的翡翠怀里:“赏你了,这种破烂我才不要。”

  章氏对翡翠点点头,过来压服住闺女:“今天得小心些,熬过这一日我们才能放心。”

  “娘,女儿知道轻重缓急。”

  宜悠挽起巧姐手臂,她虽然娇气了点,可与那些二世祖不同,巧姐非常有分寸且心善。她本就是千金大小姐,有点小脾气只会让人觉得娇憨。

  捏着宜悠的手臂,巧姐却开始碎碎念:“那人第一次见面,就连个正眼都不给我爹,现在还是这般,当真是没教养的紧。”

  “廖监军出身行伍,自然比不得读书人文范。不过我听穆大哥说,他那身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好。虽然年纪轻轻,但已深入敌营,斩杀两名敌军将领。”

  “当真?”

  “我还会骗你不成,今日他怕是有什么急事。”

  巧姐如今全副心神全都放在“武艺高qiáng”上面,自从那天发下宏愿习武后,她每天早上起来围着县衙跑圈,几天下来虽然累到不行但她觉得自己力气长了点。

  “等我考校他一番,才能相信。”

  见她已不复咬牙切齿,宜悠也终于放下心。眼见知州府近在眼前,她做足了全数皆备。如今知州金印还在陈德仁手中,名义上掌控整个云州的仍然是他。

  先前因亲事而折了他面子,又因考评之事彻底站在对立面。即使碍着面子两方没发彻底撕破脸,可也比那好不了多少。

  知州府内变化非常明显,先前趾高气昂的门房,如今脸上却不复油光顺润。他也愁,在云州他是个人物,想进知州府大门得先问问他的意思。可到了京城,理藩院的头还轮不到他家老爷来做,到时他也就窝在陈家,管着一个小小的院子。

  即便陈家再富贵,可以他老爷罪人的身份,回去后必定要遭受多番冷嘲热讽。想着年后的日子,他只觉得整个人生一片惨淡。

  “云县县丞、县尉、主簿到,铁先生到!”

  唱着词,里面出来一名妈妈亲自迎几家人进去。此人不是尹妈妈,可宜悠化成灰也忘不了,她正是上辈子施甩针舞的两人之一。比起前世的肥硕,此时她衣裳稍稍有些空,面色也不若以往的不可一世。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到这地步却是陈德仁咎由自取。宜悠早已彻底想明白,如今看着陈家如此萧条,除却痛快她更多的则是平静。陈德仁如何,已经与她无关。

  **

  一路穿过庭院,走进正房,几人自是要给尹氏见礼。

  除却章氏,几人各自附身:“给夫人请安。”

  良久上面没有声音,宜悠便知这是下马威。抬头她正与尹氏四目相对,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几乎认不出尹氏。

  夏日时相见,她的富态中带着丝雍容华贵。而如今再见,她整个人眼角耷拉下来,鼻两侧法令纹是再多的胭脂水粉都遮不住。雍容华贵不见,她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暮气。

  “尹姐姐jīng神不太好,自可叫我来帮衬一二。看现在累的,竟是连请安都听不见。”

  章氏一番抢白弄的尹氏旗鼓难下:“没有的事,不过是昨晚陪我们老爷整理那隐田之事,睡得晚了些罢了。陈家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咱们办事就得办得漂亮妥帖。”

  被说成小门小户,章氏也不恼:“你们还不快起来坐下,尹姐姐何等和善的人,她不叫起你们便不起,这让别人看到了,指不定误会她什么。”

  宜悠抿唇:“还是夫人与知州夫人相熟,各自了解些。夫人来时说过,不管官大官小出身如何,只要谨守朝廷法规,自不会出差错,我等便是如此想的。”

  尹氏胸膛起伏,可她却知要是再说“大家小族”那一套,便是看不起圣上所订朝廷法规。

  “还不快看座。”

  尹妈妈趁着搬凳子的空当,与主簿夫人jiāo换下眼色,而后对尹氏点点头。宜悠坐在巧姐下手,透过茶盏反光,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她心中一咯噔,莫非在出什么事?

  心里一条条的捋着这几天的事,因为是第一次接手又无长辈帮衬,所以她格外小心。准备好后,还特意跑了趟县衙请章氏指点一二。她敢确定,即便偶尔有点小瑕疵也不会大到产生什么坏影响。

  反复想了两遍,她把旮旮旯旯都翻出来,还是未曾发现其它。终于她也算放下,别人硬是要算计,她现在担心也没用,还不如集中jīng神好生瞧着,指不定能发现什么端倪。

  **

  一府家宴,时辰衣着皆有定规,是以没一回,云州下属七县官员悉数来到。二十多位夫人连带其子女坐满了正房,尹氏坐在最上手,章氏未与她计较,直接在左边第一个坐下来。

  其余人到来见此也不敢有异议,再不服气,他们也要在新知州手下讨饭吃。为了争个一时之气,不值得。

  见此宜悠稍稍放心,为官者就没几个蠢笨的,贪财好色算不得大毛病,只要大局观足够,不触动上峰逆鳞,一般能过的很滋润。显然能到云县任职之人,都是聪明的,不会因陈德仁几句话就冲锋陷阵做了那pào筒。

  尹氏揉揉头:“按照惯例,咱们先看看大家的喜气玩意。妈妈,你喊人带上来吧。”

  供桌被抬上来,第一个摆上来的是泉县,送的东西中规中矩,不过是些花瓶玉器,胜在样式jīng巧。

  随后第二县、第三县,比照着泉县均差不多。宜悠这才感受到章氏富庶,她随随便便送的东西,能抵这其中任意两个之和。

  六县所赠之物,按照每县摆成一条条,整齐的码放在供桌上。此时供桌已经摆了八成满,上面的金银瓷器反she着冬日骄阳,晃得宜悠一阵眼晕。她总算明白为何前世尹氏对她那般大度,她看到的那点好东西,也就是尹氏指头fèng里漏出来的。

  如果已经拥有了一座金山,有谁会去在乎那指甲盖大小的耳环。

  “云县!”

  终于到了云县,两丫鬟抬着箱子上来,尹妈妈念着,一件件的东西摆上去。意料之中的,章氏再次力压全场,别人送个瓷瓶,她便送百年前的瓷瓶。别人送小指粗细的项圈,她便送拇指粗细的。

  一件件摆上来颇为有分量,周围众夫人麻木的脸也说明他们早已习惯此事。

  “劳妹妹破费。”

  “无妨,姐姐刚生一子,权当我给侄儿的一点小玩意。”

  尹氏眉眼舒展开,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瞟一眼。宜悠正襟危坐,她右眼皮跳得越来越狠,总感觉危机逐渐临近。

  “云县县尉穆然,献花瓶一对……”

  是她送的礼,那个陶瓷商人奉上来的。两只花瓶烧的皆是花开富贵团,寓意极好,除却给章氏送的,她给出去的所有礼,就这份最贵重。

  抬眼望箱子中看去,只见那奉物的小丫鬟满脸惊恐。宜悠当即就觉得不对,攥住巧姐的袖子,她看向尹氏。

  尹氏悠闲的喝着茶,面上不带任何变化。

  “夫人。”

  扣上茶盏,尹氏问道:“怎么了?”

  “花瓶是……”

  唱单的尹妈妈走过去,惊得一个踉跄。坐在下首的主簿夫人伸长脖子瞅瞅,而后惊讶的说道:“竟然是唐三彩!”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làng,房内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去。宜悠站起来,看着箱子里那个唐三彩鼓乐俑,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

  唐三彩!虽然大越不流行此物,可三岁孩子都知道,那是前朝王公贵族陪葬最爱用的物品。

  如此她送上来,往轻了说,大过年的送人如此不吉利的物件,可见心中是多么的蔑视上峰;往重了说,若是此事坐实了,朝上那些巧舌如簧的御史,直接能治穆然一个心系前朝叛逆之罪。

  一股寒流自脚后跟传遍四肢百骸,冥冥中她感觉,前世那个尹氏又回来了。她总是在边上默默的看着,任你张狂肆意、志得意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置人于死地,更甚者置人于生死不能自主的境地。

  青竹蛇儿口,huáng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这一刻,她直接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巧姐唤醒她的神智:“我看着你装的花瓶,怎么一路上就成了唐三彩。”

  宜悠摇摇头:“我也不知为何。”

  章氏站出来:“县衙装箱时,我等均在场。这掉包之事,还得仔细查明。”

  尹氏放下茶盏,被尹妈妈扶着走到云县剩余三人中间:“哦,你们可都看到了?”

  铁夫人与书童夫人均点头:“确实是花瓶,一对大牡丹的。”

  唯有主簿夫人站起来嗤笑道:“看你们说得像鼻子像眼的,咱们的东西都是用小箱子装起来,谁见到过谁的。你们看没看到我不知道,反正我这确是未曾见过。”

  “哦?终于有人敢说实话。看来在云州这随后一个年,是注定过不肃静。”

  章氏未曾搭理主簿夫人:“姐姐竟放着我等不信,只单独信她一人。总不能因为她卖身契还在你手里,便如此全心依赖,小心奴大欺主。”

  尹妈妈笑着开口:“全云州谁不知穆夫人差点穿着粉红袍子进我们府做小,夫人怜惜她不懂事,听说有穆大人这一好姻缘便自动放弃。就是这般宽容,没想到她还是怀恨在心。我可怜的夫人,您这菩萨心肠,只让那宵小之辈更加肆无忌惮。”

  宜悠今日总算长了见识,天下间竟有比程家女人还不要脸的女子。

  偏偏还有主簿夫人在一旁作证:“文定那日我也在场,尹妈妈亲自到场祝贺。当时明明好好的,没想到她眨眼便不认人。”

  尹氏摆摆手:“都过去的事,全当我识人不清,那些先不要再提。”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要将此事砸瓷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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