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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宠医妃(上部分)_姒锦【完结+番外】(408)

  夏初七抿着唇,为他把脉。

  “今日感觉,可有好些?”

  甲一看着她,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只是点头。

  “嗯,你这是瘀血阻滞了经络,加之你心肝气虚,神魂失调,彻底康复,恐怕还得一些时日。”

  她声音极是平淡。

  这让甲一看她的目光,稍稍深邃。

  昏昏沉沉中,他脑子里的她,依稀还是去阿巴嘎的路上,那个目带狡黠,唇带浅笑,飞扬跋扈的姑娘。而非如今这个看上去并不伤心,也不难过,实则xingqíng大变的人。

  “喝药吧。”

  她又淡淡说了一句。

  “好。”甲一咽了咽唾沫,应了一声,由着郑二宝扶着他靠坐在chuáng头,喝下她备好的药,瞄了她好几次,考虑一下,终是用略带歉疚的看她,把迟了许久的歉意说了出来。

  “我怕打雷。”

  夏初七抿唇,“我知道。”

  甲一的头略略垂下,“都是我错。”

  “嗯?”夏初七狐疑看她。

  “那日若非我掉以轻心,你就不会被人掳去。那日在死室,若非我的缘故,殿下也不会有事……一切都是我的错,若非我,就不会有后来的事qíng。夏楚,该死的人,是我。”

  他说话时,夏初七并未打断。

  等他满带歉意的说完,见他像一个孩子似的揪着被面,耷拉着头,她唇角扯了扯,想要笑一笑,可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

  “是,确实是你错。”

  甲一抬头,赤红着脸看她。

  可不等他开口,夏初七却又笑了,“错了,那就好好活着恕罪。错了的事qíng,无法弥补。该记挂的人,记在心里。但甲老板,冤有头债有主,仇恨不该压在心上。”

  说起仇恨时,她眼中略有冷光闪过,甲一目光微动,惊异于她的表qíng。那日从沸水湖上来时,她昏迷了许久,他亦是知道她差一点跳入湖中为晋王殉qíng。可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又变得不哭不闹,神色安静,原就让他诧异,眼下,她竟是轻松说出“复仇”二字。

  她原本是一个欢悦的姑娘。

  不是现在这般,不是这般的一个人。

  甲一唇角略为gān涩,张了几次嘴,声音沙哑。

  “殿下,他,应是想你能快活。”

  夏初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快不快活不必他来管。与他的账,我往后去了,会与他好好清算。如今,我得先把旁人欠我们的债,一并收回来。”

  那日,东方青玄不仅给她看了断肢,还告诉了她那一日雪崩的事qíng,同时,也告诉了她,夏廷德还活着,很多人都还活着,活得很好。

  夏初七从来不是宽厚之人。

  有赵樽护着时,她只是随xing而已。

  如今只剩下她,许多事便要自己决断。

  仇要报么?

  答应是肯定的,要。

  赵樽的死,哪些人有份,一并还来。

  ……

  正如如风所说,沸水湖里的尸体,终是捞出来了。就在元祐率兵与北狄阿古在yīn山以北大战三日后,北狄军败退,双方休战,他返回yīn山大营休整的那一日。

  洪泰二十七年正月初一。

  新年伊始,举国同庆。

  找了许久的人,终是有了踪迹。

  他变成了一具尸体,曾久久地沉在那沸水湖里,被大石块压着,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捞中,以死伤无数人为代价,终是捞了上来。

  可他已然不是他了。

  至少,夏初七认不得这个人。

  塌陷时的石块砸在了他的身上,尸体并未完整的打捞,被发现时,肌ròu烂尽,四肢不全,甚至头都砸烂了,尸体变成了一块又一块,被沸水煮过之后,已然不再像个人形,只是一堆发胀的ròu。

  如若他身边没有晋王的腰牌,相信无人能认出他来,夏初七也不能。

  那日雪停了,天气刚刚暗下来。

  一个兵卒兴奋的高喊着“找到了”,跑入大营,在营中大哭大闹,跪在地上久久未起。

  一声吼叫,终是结束了他们比打仗更加痛苦的沸水打捞日子,无数人都在欢欣鼓舞。他们早知捞的是尸,已非人,也已然感觉不到人死去的悲苦。或者说,从最初的悲苦到如今的释然,他们更多的是解脱,是兴奋。

  只有陈景与赵樽的近卫们……

  最后的一些希望,终是破灭。

  听说陈景当场倒地,晕厥不醒。

  夏初七看到他时,这个男人,从第一日到开始,从来没有软下去过的男人,如今四肢瘫软,口吐白沫,是软绵绵的被人抬上来的。

  睁开眼睛,看见是她,陈景目光悲凉。

  “没有什么。”她说。

  早已确定的事,如今只不过有个jiāo代而已。

  “他们是该高兴。”她又说,然后安抚的替陈景掖了掖被子,“陈大哥,我们也该高兴,他终是不用留在那黑暗的地底,也不用再受那长长久久的烹煮之苦了。”

  陈景动了动嘴,默默无言。

  她弯唇,像是喃喃,又像是劝说,“世上最容易的便是死了,死是最超然的解脱。赵十九他好算计,他是从不肯吃亏的,临死也要占我便宜,他死了,倒是开心。”

  “楚七……”陈景的声音,似在呻吟。

  夏初七仍是笑,定定看着他的脸。

  “陈大哥,我与他这梁子结大了。”

  ……

  一个人的生命只是一段符号。

  一个人由生到死,只是一段虚无。

  灵魂不再,ròu身若何,又有什么?

  出了营帐,夏初七没有去那正在紧张收殓的灵帐,而是缓缓步出了大营,迎着风雨,深一脚浅一脚的迈着步子,踩在厚厚的积雪,往yīn山南坡走去。

  郑二宝在她背后,默默跟着。

  她的脚印小一些,郑二宝大一些。有意无意的,郑二宝似是在丈量她的脚印一般,每一次落地,都踩在她的脚印上。

  他发现,她走过的每一步,距离几近相等,竟是那般的匀称,丝毫没有凌乱和仓惶。

  靠近yīn山南坡,陡峭的山麓,呼啸的寒风,直灌入衣襟,似是还在叙说那一日的惨烈。

  夏初七仰头看了片刻,花了约半盏茶的工夫,才爬到了一个可以望见坡地和营地的石崖顶端。

  站在此处,她久久无言。

  这块土地,经过大晏军队的挖掘,已然与往日不同,她在想,到底是谁将火药点燃的?

  她也在想,雪山时,赵十九应当逃命的,可他却冲入了军囤。

  他那个人,总是那般不声不响的好。

  闭了闭眼,她又笑。

  除了好,他也总是那般不声不响的坏。

  慢慢的,她走向坡沿,张开了双臂。

  “王妃……”

  郑二宝低唤了一声,被她的举动吓住了。

  “你在做什么?”

  另一道比郑二宝更冷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等她回头,人就被他席卷了过去,卷入离坡沿足有一丈远,再一次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屁股吃痛,抬头看着他。

  “该我问你吧,你在做什么?想摔死我?”

  “我,我没有掌控好力度。”东方青玄看着她,眸光略略沉了一瞬,又扬唇浅笑起来。

  一只手做事,他还不习惯,平衡度也不好掌握,原本他只是想拉住她,不想竟是摔了她一个大踉跄。

  自嘲一笑,他一步步走近,娇娆姿态。

  “我以为你……”

  “以为我要自杀?”夏初七打断了他的话,拍了拍身上的雪,唇角弯了弯,“不过是找到了尸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不都说了,早晚的事。再说,即便要寻死,我也不能这般死。这样摔死,下去见他,都没脸,投胎也不会长得好看,万一他还嫌弃我怎办?”

  她似是玩笑一般说着,qíng绪比东方青玄想象中更加轻松。说罢,她看了看那一袭红衣,慢慢走过去,抬起他的左手,眉目间添了一些隐晦的担忧。

  “昨夜有没有幻肢痛?”

  东方青玄抿唇,妖艳的眉眼挑起,笑了笑,低下头来,看着她白皙的手在他的胳膊上移动。

  “无碍,这点痛不算什么,本座受得住。”

  “痛得紧了,我可以给你针刺麻醉。”

  东方青玄的手,那日cha入石蟠龙的嘴里,被机括齐腕绞断,虽然有孙正业包扎治疗,可大概他并未配合,她那日看见时,肿浓发炎,极是骇人。经过这几日的治疗,伤势终是慢慢好转。但愈合时,持续xing的“幻肢痛”却极是折磨人。每每这时,他若难忍,她便为他施针麻醉,缓解疼痛。

  “也亏了你,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疼痛总是有的。等伤愈合了,也就好了。”

  他似是在自我安慰,又似是在为赵樽的死劝慰她。夏初七自是听懂了。抿了抿唇,轻唔了一声,没有表露太多的qíng绪,淡然地转头看他。

  “可有查出什么来?”

  东方青玄对她莫名跳转的话,微微怔忡下,才莞尔一笑。眸底里对她的欣赏,没有遮掩,“那日雪崩太过惨烈,死了许多人,我查了这些日子,尚无头绪。不急,总会水落石出的。”

  “嗯,雪大了,回营了。”

  她调转过去,挪了挪身子,便要往坡下走,东方青玄看着陡峭的坡地,想要伸手扶她,却被她拒绝了。回过头来,她朝他一笑。

  “他不在了,路总要我自己走的。”

  他微微一愕,唇角扬起,似笑非笑。

  “路还那么远,一个人走,累了怎办?”

  夏初七没有回答,默默的下了坡,又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三个人快要步入大营时,她才慢慢地回了一句。

  “大都督,于我而言,世上再无比生死更远的路了。”

  东方青玄浅笑,“你这般,到似变了个人。”

  “有吗?”

  “有。”

  “人总是会变的。”

  听着她淡然的声音,东方青玄璀璨的眸子微微一暗,手抬起,似是想捋一下她的头发,可最终,掌心抚在了腰间的绣chūn刀上。

  “七小姐,其实世上最远的路,并非生死。”

  夏初七脚步微微一顿,大步迈入了营中。

  正在这时,外面一队马蹄声,踩着积雪飞奔而来,领头的人举着一幅翻飞的旗幡,人还未至,声音便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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