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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宠医妃(下部分)_姒锦【完结+番外】(211)

  一时间,殿内之人,都心生不安,却也齐刷刷跪了下来。

  “儿臣恭听圣谕。”

  洪泰帝咳嗽着,看着跪在殿中的赵樽,鬓间的白发上似是又添一层新霜,清瘦的面孔上目光烁烁,一字一句,念得犹为艰难,却也清晰。

  “皇十九子樽,柔仪殿贡妃所出,朕之幺子,朕之爱子……洪泰十年诏封为晋王,入军为将,佐我社稷,佑我河山,战于四方,功勋卓然,乃国之栋梁,民之柱石。今太孙绵泽承继大统,仍应以师友尊之,以优礼待之,非朕命不得相扰……今特赐huáng金印玺,享宗藩于北平,世袭罔替……”

  殿内冷寂空旷,每一个字都似有回响。一道圣旨由洪泰帝亲口念出来,花了很长的时间,但每一个人都听明白了。这一道圣旨,除了是对赵樽的安置之外,其实也是对昨日bī宫一事的处置——如此一来,赵绵泽还是他的皇帝,赵樽还是他的藩王。而且,老皇帝也未有追究任何人责任的意思,他只是想将这一起叔侄反目的萧墙之祸,大事化小的扼制于此。

  冷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chuī了过来。

  凉,有一丝丝的凉意。

  久久的,殿内没有人说话。

  赵樽抬起头来,慢慢站起,往病榻前走了一步,人人都以为他会借机下台,向太上皇谢恩,却没有想到,他浴血的手臂紧紧一握,声色俱厉的断然一喝。

  “父皇,儿臣不服。”

  一声喝叫,惊了内殿一gān人。

  洪泰帝面色一变,颤抖着手指着他,良久说不出话来。要知道,bī宫乃是大罪,这已经是他能给赵樽最为妥当的安排和处理了,却没有想到他会拒绝。一时间,他也是气怒不已。

  “逆子,你是要造反了?”

  “儿臣从无反心。”赵樽看他一眼,低沉的声音,如刀片一般划破寂静,字字如锉,“自儿臣晓事以来,一向恪遵‘忠义仁孝’之礼,无半分僭越。然赵绵泽自继储君之初,便yù至儿臣于死地……山海关勾结北狄,失城栽赃。yīn山假托圣意,以谋逆定罪,将儿臣革职查办。yīn山一劫,儿臣大难不死,得以还朝,他处处防之,处处祸之,这一次乌那来袭,儿臣为国征战在外,他却不惜千里追杀……”

  说到此,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鲤鱼哨子,扬了扬。

  “父皇,可有看清?”

  他看着洪泰帝,洪泰帝也看着他。

  父子两个久久无语,赵绵泽面有异色,拳头攥紧。

  而赵构与赵楷两个互相jiāo换一下眼神儿,皆寂寂无声。

  短暂的静谧后,赵樽冷笑一声,“儿臣以为,赵绵泽失德于民,失仁于亲,不配为一国之君。反之,二哥遵照圣谕,仁厚盛德,乃是国君上上之选。请父皇以大晏万世基地为念,改立二哥为帝。”

  赵樽会直接在他面前弹劾新帝赵绵泽,yù护秦王赵构上位,虽然来得有些突然,但也不算完全出乎洪泰帝的意料之外。宫变发展到这一步,他自是知道不可能轻易善了。他了解赵樽,了解他的为人,也了解他的禀xing。

  这个儿子,像他,却又不像他。

  像他一样认死理,又不像他那么通透。

  这是给了他一个大难题啊!

  烛火摇曳着,殿内的几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洪泰帝狠狠蹙一下眉,忍疼捂着胸口,一语不发地看了赵樽片刻,眼睛里的qíng绪极是复杂。像思考,像权衡,像无奈,更像是一种淡淡的叹息。

  “老十九,若朕不允,你待如何?”

  赵樽看着他,眼中如有刀光闪过。

  “甲一!”

  “在!”

  一声疾喝后,殿外脚步踩踏声声。

  只一瞬,乾清宫外待命的“十天gān”,便如风一般卷了进来,一个个战甲染血,刀戟在手,行动迅速而有序。入得殿来,他们自发把里面的人围在中间,一身冷森的甲胄上,光芒闪烁,仿佛天兵突降,铿然有声,却无半点咄咄bī人之态。

  “殿下,十天gān在此!”

  与他们同时挤入殿里的,还有赵绵泽的亲军和赵楷的禁卫军,几方人马齐集一堂,把偌大一个内殿挤得满满当当,挤出又一场山雨yù来的bào风雪前奏。

  “好!做得好。”

  洪泰帝气极反笑,看向赵樽的目光满是凉意。

  “你这不是在bī绵泽的宫,bī得是朕的宫吧?”

  赵樽喉头一紧,不解释,只看着他。

  “父皇,儿臣在与您商量。”

  “商量!?”洪泰帝拼着一股力气,猛地把chuáng上枕头砸向他,身子却支撑不住,一阵咳嗽不已,“你告诉朕,你商量的筹码在哪里?就凭他们?”

  “是!就他们。”

  赵樽没有避开枕头,任由他落在脚上,扫了殿内的人一眼,又补充了两个字。

  “足够。”

  “呵呵呵……”喉咙呼噜着,洪泰帝笑了,“果然是朕的好儿子,够猖狂!”

  赵樽眉头微蹙,一字一字低沉有力,“父皇,在这乾清宫里,有你的大内侍卫,有你的禁军,有你的锦衣卫,人数比儿臣多。但儿臣做事,从无遗漏,一旦兵戎相见,这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饶是有京畿大营在外,也阻不了我——”说到此,他顿了顿,又抿唇道,“南有陈景数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入京助我勤王,北有陈大牛领辽东兵马攻入山海关,直捣京师……天下之局如此,父皇以为我与赵绵泽谁会赢?”

  “勤王,勤王?”洪泰帝呵呵直笑,“你勤的哪个王?”

  说罢,他的手猛然指向赵构,“是他吗?老二,你可是要这天下。”

  “儿臣……”赵构退了一步,看向赵樽,终是把心一横,“儿臣以为,比绵泽更能担当大任。”

  洪泰帝瞪住他,气得浑身发颤。

  “疯了,你简直疯了!”

  他高高地扬起手,好一会儿,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老十九,你也疯了!”

  在洪泰帝冷厉的斥责声里,赵樽没有回应,他只是慢慢地走上前去,一步一步bī近了他的病榻,目光凛冽而执意,带着一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坚持,低沉着嗓子再一次道。

  “父皇,请下旨,改立皇帝。”

  “荒唐!你敢bī朕?”

  洪泰帝看着面前的儿子,从指尖到脚尖,一寸一寸冰凉无比。

  “你不是曾经说过,只要那个女人?其他别无所求?”

  他的手指向的是,一直混在“十天gān”里的夏初七。

  从进入内殿开始,夏初七一个字也没有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她没有想到洪泰帝的眼力会这般好,在这样多的人里,在这样乱的局面下,还能准确无误的认出她,并且指出她来。

  她上前一步,掠过他熟悉的面容,恭顺地行礼。

  “楚七叩见太上皇。”

  冷笑一声,洪泰帝并未应他,只是看着赵樽。

  “告诉朕,是也不是?”

  赵樽目光一眯,战甲冰冷,声音也凉,“是。除了她,别无所求。”

  洪泰帝瞳孔狠狠一缩,目光在他与夏初七身上审视着,突然咳笑了,“即便他弑你父,rǔ你母,你也要她,也要这般维护她?”

  他一字字如同针尖,穿心入肺,瞧得夏初七心里骤然一冷。尤其被赵樽冰棱子似的目光一扫,那一种泛寒的冷意便从脊背上窜上来,蔓延了全身。洪泰帝没有说错,当日赵樽在yīn山过世,她回京之后,满脸仇恨,确实没有想过要放掉这个老皇帝。御景苑里老皇帝出事,看上去是夏问秋惹的祸,其实致使洪泰帝倒地的茶水,是她捣的鬼。她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他倒下去时,脑袋会磕在石凳上,一昏睡就是一年。

  被赵樽看着,她是紧张的。

  “孝”这个字儿,在赵十九那是最有体现。

  她知道,哪怕洪泰帝bī他如斯,他也不可能会弑父。

  如此,他也不会允许她弑他的父吧?

  突如其来的变化,引得殿内人纷纷吸气。听了洪泰帝的话,赵绵泽愣住了,赵构与赵楷也愣了,就连赵樽也是许久都没有吭声儿。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致使洪泰帝昏睡,皇帝易人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夏初七的脸上。

  但她不在意别人会怎么看,她只是定定地看着赵十九,看着他的表qíng,微攥的掌心捏出了汗来,一时间,心乱如麻。那时是老皇帝要杀她,她也只是为了自保。她对老皇帝没有愧,可他毕竟是赵樽的亲爹,他会怎么想?

  “妖女,你承不承认?”洪泰帝厉声问。

  夏初七看赵樽没吭声,唇角浅浅一扬,“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认。”

  洪泰帝又望向赵樽,“老十九,你都看见了吗?这就是你选的女人。”

  夏初七心脏一缩,嘴唇狠狠一抽。

  她想要辩解,可看着赵樽幽深的眼睛,她又不想再解释了。

  需要她解释的人,不值得解释。值得她解释的人,不需要解释。

  她胡乱的臆想着,却见赵樽朝她伸出了手。

  “过来。”

  夏初七一愣,不知道他到底几个意思,脚步也没有动弹,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他yīn沉沉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大抵是见她不动,赵樽无奈地叹了一声,大步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又顺手拢了拢她头盔下面散落的发。

  “紧张什么?”

  看出她紧张,还问?

  夏初七咬唇,看着他的脸,“那事是我做的,你恨我么?”

  “恨。”一个字说完,他嘴角沉下,声音暖了不少,“恨你痴傻如斯,一个人也敢闯龙潭虎xué,在渤海湾遇袭,在登州被围,九生一死……恨你不听我的话,好好过活,却以一人之力回京,独自面对豺láng虎豹,朝不保夕……”

  “赵十九——”

  夏初七声音哽咽着,瞪大了双眼。

  原来这些事qíng,他都知道?

  那一段他在yīn山“过世”之后的日子,是她此生最深重的梦魇,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一步一步是怎样过来的。所以在他面前,她从来不提。他也从来不问,就像二人之间,从无那一段过往似的,她一直以为他是不知qíng的,至少也不知那么详细,哪里会知道,他知道得竟是这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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