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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_沐非【完结+番外】(20)

  忽律王子遣退了前来请罪的将领,随意坐在九龙檀木椅上,如此想道。

  他匆匆赶回,只见到一片láng藉,破烂的帐篷,懊恼沮丧的兵士们,满地汪洋着急救的水,混合着黝黑的残木焦炭,受惊的马被击毙在一旁,之前它已经踏伤了三人,有一个颈骨断折,眼看不能活了。

  这仅是一处,还有朱雀门、苗街……再加上惨遭屠杀的先锋营一众,军中损失实在惨重。

  他呷了一口茶,dòng庭碧螺chūn的香味悠长缠绵。

  他眯起眼,想着她坠下城墙时,那惊鸿一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想起《洛神赋》中的句子,原本以为那不过是文辞的夸张。见到了她,却只叹世间辞藻,尤不及真人万一。

  她不过十二三岁,就已然如此,若稍稍长成,会是何等风华……

  忽律觉得自己和族中那些半夜到姑娘帐外唱歌的男子一样,光是想象,就已经心神不宁。

  他生来智超常人,机缘巧合,又蒙“摩诃教”久已闭关的世尊青眼,收为弟子,虽只有十七,整个糙原都视他为下一任的大可汗。不知有多少美丽的少女,愿意为他献上自己的纱巾,可他却一概婉拒。

  如今,这样一个谜一般的少女,却让他如此牵挂。

  他想起,她坠下城楼时,那份决绝刚烈,一份苦涩,渐渐映上心头。

  ……

  兀鲁元帅进入时,惊讶的发现,年轻睿智的王子,正在呆呆想着什么,脸上微有愁容。

  他虽然是一军统帅,却对名义上来随军学习的王子敬服异常,他是看着忽律长大的,笑着说道:“我们老人说的好,满天的乌云也遮不住太阳金光——这些jian细不过意识得逞,王子你何必在意?”

  忽律起身,为他端来靠椅,才笑道:“兀鲁叔叔辛苦,云州一役,qíng况如何?”

  兀鲁率领大部,前去追击溃退的残兵,昨夜晚间才回京,不料一早就出了这事,叔侄二人还未曾会面。

  “虽然胜了,可是很多残兵都逃散了,看方向,估计去投所谓的义军中了,不可大意啊……”

  兀鲁感叹道,长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的腿隐隐作痛:“我军悍勇,可以一敌三,但中原人口繁多,真能团结一致,我军恐怕要吃大亏。”

  忽律一笑:“若真能如此,哪有我们的立锥之地——天朝以礼仪自许,可自身永远争斗不休,为了那张龙椅御座,几股义军必不能同舟共济。”

  兀鲁元帅想起一事,纳罕道:“听说昨夜有人杀入先锋营的一部,你和此人追斗了半宿——什么人有这等能耐?”

  忽律笑容一凝,眼前又浮现那绝世姿容,那一笑一怒,一剑一招。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

  他看着元帅惊讶的神qíng——

  “女子之中,我从未见过那样的qiáng者……也从未见过,那样美的人……”

  ……

  兀鲁元帅回到居处,想起王子那一笑的神qíng,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鞑靼人中,男女qíng爱较为坦率,一般十四五岁就有了爱侣,忽律身为下一任继承人,无论各部公主,还是远近闻名的美人,都毫无兴致。

  这次,他居然为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露出了那样神qíng——

  惆怅,爱恋,忧愁……

  年近花甲的老人,思索着,片刻以后,他召来一位投降的汉官,问道:

  “此地有哪几家的女儿,美丽绝伦,可以耀亮人眼?”

  那降官本是翰林出身,对这些风流逸事,历来jīng通,听到问美女,立即谄媚着滔滔不绝:“元帅容禀,京城之中,论起容貌,要数王尚书的二小姐,还有红云阁的珍娘……”

  兀鲁皱眉,打断了他:“要十几岁的女孩子,这些女人都有二十了吧!后一个听着就不是正经女子!”

  他想了想,补充道:“最好是官宦世家的女子,不要那些庸姿俗粉。瞧着好,气质也能配上王子的。”

  那汉官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又想,终于眼前一亮:“要论容貌气质,首推林家家主的女儿,林昭云有潘安之名,他妻子延琳公主更是神姿若仙,他们只得一个掌珠,视若千金,听说美丽尤胜母亲。不过,就是年纪小了些,只有十二三岁。”

  兀鲁元帅听了,想起忽律王子的话——是个十二三的女孩。

  他心想,王子大约喜欢较小些的女孩,于是道:“就是此女了,你派人去一趟,让他家女儿前来陪伴王子。”

  降官一副媚态,听到吩咐,先是jī啄米的点头,想起其中困难,又吞吞吐吐道:“能陪伴王子,自然是他家服气,但林家是世上高门大阀,最惜声名,恐怕不愿……”

  元帅怒道:“恐怕不愿和我们鞑靼野人见面,更不会把女儿献出来是吗!”

  那人连忙赔笑:“这些名门高阀,几百年传下来,最是迂腐不化,不如待下官前去,徐徐劝说……”

  “你去,告诉林昭云,他林家根基所在的云、燕两州,都在我大军辖下,若是不识抬举,我让他本家宗祠灰飞烟灭!”

  ……

  林宸服侍母亲喝完药后,扶着她在林中散步。

  林家原本住在京城官邸,因为鞑靼的入侵,才临时搬到这郊外别馆中,母女二人所住的院子,更是狭小bī仄,只是院外林木成荫,鸟鸣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母亲憔悴的脸上满是灰斑,乍一看,狰狞可怖,细细端详,可以看出与林宸眉眼相似。

  “今晨那个送你回来的少年,怎么会如此láng狈?”

  她温婉笑着,想几那少年穿着满是窟窿的黑衣,又气又好笑:“你又欺负人家了?”

  林宸有些赌气,闷声不响,伸出手,把母亲鬓间的落叶抚去。

  “你这孩子脾气倔,有什么,总不肯对娘讲。这次半夜出去,是到哪弄了这一身伤?”

  母亲担心的絮叨着:“如今逢上乱世,豺láng虎豹横行,你千万少去招惹他们。”

  林宸看着柔弱瘦小的母亲,叹息道:“鞑靼人长驱直入,京城已成炼狱。我断不能让这些胡人在我眼前耀武扬威。”

  母亲停下脚步,握住女儿的手:“可是在我心里,只愿你平平安安。宸儿,答应娘,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林宸看着母亲的白发,心中疼痛,几乎要答应,可是心中一道更大、更qiáng的痛,在瞬间冲涌全身,不能自已。

  “母亲!我不愿意碌碌无为,随波逐流的活着!这世上的恶人,你不去招惹他,他自会找上门来欺负人,践踏人。与其如此,我宁愿先下手为qiáng——您的先祖何辜,就因为传说是上古昊帝的血脉,家有王气,全家老少就被打入贱籍,永不翻身!”

  林宸越说越怒,心中愤懑,从出生以来,全数倾泄:“就因为这,林家视我们母女如尘埃瘟疫。不……我受够了,母亲,我要扬眉吐气的活着,做下天地间第一流的事业!母亲,我不愿再做灰尘!!!”

  少女的黑眸,冰雪之色更甚,瞳仁深处仿佛在燃烧爆裂。

  那是冰中之焰,人生天地间,最qiáng的无畏与决心。

  第25章缘君

  两母女在外散步的时候,林家别馆中来了几名不速之客,林昭云先是推病不见,听完下人传达的来意后,简直不敢置信。

  他匆匆而出,不复平日的优雅从容,来到客人面前,大怒道:“年兄你青云直上,做贰臣的滋味想必很好吧!现今,又怎会这般恬不知耻,向我提出这等要求?”

  那降官有些得意,又有些尴尬,想着平日里林昭云目下无尘,根本不把他这等出身贫苦的同期进士放在眼里,今日偏要他出丑露乖。

  “林兄这话就不对了,须知景乐帝气数已尽,如今是鞑靼的天下了。忽律王子乃是大可汗爱子,令千金要是能陪伴左右,将来封妃得宠,不在话下。”

  林昭云怒不可遏:“把茶端下去!”他对着侍婢说道。

  “我林家不接待这等寡言鲜耻的人,大人请速速离开。”

  “林兄不必激动,兀鲁元帅让我转告你,你林家根基所在的云、燕两州,都在我大军辖下,若是不识抬举,恐怕本家宗和长辈子弟,就不能保全了……”

  这粗鲁简单的一句话,让林昭云僵在当场,脸色灰白。

  “这样,林兄不妨入内想想,和公主斟酌一二,小弟在此等候。半个时辰足够了吧?”

  延琳公主的香闺中,林昭云负手来回,神qíng烦躁。

  “把媛儿送给那个忽律王子?他们不如杀了我好!”

  公主伏在塌上,低泣道。

  “媛儿是我你我唯一的女儿,是我们的明珠!我绝对不会如此的……可鞑靼人势大,林家祖业又都……”

  林昭云声音软弱。

  公主抬头,目光犀利地看他,冷笑道:“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女儿做牺牲了?哼,别提你们林家,若要外人知道林家女儿给蛮夷做了玩物,名门大阀的声誉,定然完结!”

  她眼光一凝,从林家女儿这四字上想到了什么,心中顿时一亮。

  她笑得优雅得体,看向丈夫。

  “你当年做的孽,总算还yīn差阳错的得了善果。”

  林昭云回到厅堂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面色有些灰暗。

  那人小人得志,哈哈笑着问道:“林兄考虑得怎么样?”

  “唉……上天不佑我林家,罢了,你们三日后来接人吧!”林昭云黯然道。

  “不过,”他yù言又止,终于道:“实不相瞒,小女生来顽劣,必定不肯——我们总不能捆绑自家孩儿,而且青天白日的,总不太好看……”

  那人闻言知意,心中暗骂他虚伪,口里却道:“明白,明白。今晚小弟必定带足人手前来。”

  ……

  林宸与母亲回到小院时,只见总管满面堆笑的迎上前去:“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说了,这院子太旧,对二姨娘的病不好,让您两位搬到‘停云轩’住。”

  林宸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错。

  停云轩是紧贴着家主寝居的院落,是林昭云来此之后,最爱的赏景之地,他,居然让自己和母亲搬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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