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枫无凛让护士给打了一盆热水，放在chuáng头柜上，将gān净的毛巾浸湿后拧gān，捂着风默手上被针扎过的血管。
风默的皮肤比普通人白，稍微用力都会留下痕迹，之前每次生病扎针后都会很快变成青紫，枫无凛就会拿热毛巾帮他捂着。
他曾经问风默，这么容易起淤痕，以前心脏病发住院的时候怎么办？风默却只摇了摇头，说他心脏病发住院期间，手指上全是难看的紫绀，医生护士要努力让他活下来都不容易了，根本没空注意到他的血管。
枫无凛闻言沉默，只是之后的每一次都会耐心地敷到消肿为止。
他握着风默的手看了看，已经好了很多，便将青年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眉眼温柔，没有了这几天里惯有的戾气。
这一幕刚刚好被进来的众人看到，颜羽和慕容兄妹都会意地笑了起来，只是没有发出声音。欧阳雨凝却怔怔地看着，霎那间只觉得一直吊着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慕容凌夜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风默还好吗？醒过了没有？”他这两句是代表了慕容秋影和颜羽问的，毕竟两个小的说话没轻没重，颜羽一个不小心嗓门还大，要是控制不住被枫无凛扔出去那就没脸了。
枫无凛将风默的手放进被子里，一只手慢慢抚着他烧红的脸，摇了摇头。风默睡觉的时候必须被他抱着才肯安稳地睡熟，不抱的话也起码要有肢体接触，要不然就会做恶梦。枫无凛总是纵着他的，当然，风默这种习惯也是枫无凛一天一天慢慢培养起来的。
“风默会好起来的，小羽说，他之前有一次消失，有一次睡着，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不会有问题，他那么努力，又那么舍不得你。”慕容凌夜低声安慰。
“谢谢。”枫无凛淡淡应了一声。
慕容凌夜说完就让开位置，让后面的欧阳雨凝上前。
女孩盯着坐在chuáng上的俊美男人，目光专注。对方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从始至终，男人的眼睛里都只有风默一个人。
欧阳雨凝bī着自己移开视线，去看chuáng上的风默，青年看起来比前几天见面的时候憔悴了很多，整个人陷在被子里，看起来生生小了几岁。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就那么引人注目？或者应该说为什么独独就吸引枫无凛的视线？
欧阳雨凝想不通，她对风默并不了解。在她的印象里，风默就是一个娇养着长大的不知世事的孩子，和颜羽一样万千宠爱在一身，只需要一句话，男人就甘愿把什么都给他，简直就是上帝的宠儿。
她求而不得的、追逐多年的、默默仰慕的男人，把所有宠爱和耐心都给了一个男孩。风默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拼尽全力都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她就算再如何劝自己不要去在乎，也免不了嫉妒。
最可怕的是，枫无凛对风默的感qíng……或许根本就不是兄弟之qíng。她看过五六次枫无凛和自家哥哥、和颜凉颜羽的相处模式，完全不一样，风默和他们截然不同。就像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心头那块ròu，动一下就会疼得发慌。
这样的差距，她如何能甘心？或许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枫默弟弟要快点好起来，别再让你哥哥等着了。”欧阳雨凝看着chuáng上的人，轻轻地开口道：“大家都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
哪怕再怎么嫉妒，她也知道在此刻的枫无凛面前，绝对不能说风默一句不好。
毕竟人生除死无大事。风默就算真没了，枫无凛也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这才是欧阳雨凝输得最彻底的地方。
“阿默不是我弟弟。”枫无凛突然出声，低哑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冷意，“雨凝，你哥哥恐怕没有告诉你，阿默只是户口被迁到了枫家族谱，实际上，他是我爱人。”
欧阳雨凝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惊恐地瞪大眼，目光直直地盯着枫无凛的背影，片刻后压抑地开口：“枫，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枫无凛没有回应，只是慢慢俯下身，虔诚怜爱地吻了吻风默的唇，轻轻磨蹭。
欧阳雨凝的心qíng已经不是震惊可以形容了，她感觉连气管都似乎被人阻了，好半天，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枫，你知道你在gān什么吗？”
男人听见这质问，终于放开风默的唇，声音漠然，“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荒唐！”欧阳雨凝苍白了一张脸瞪着枫无凛使劲摇头。“枫，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你只是疼爱枫默弟弟，所以想补偿他对不对？这种补偿心理是不对的……你不能因为害怕枫默弟弟离开，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对孩子的爱是爱，但毫无道德底线和原则的溺爱是不对的。”
“枫无凛，够了，别再刺激雨凝了。”欧阳函突然出声。
“阿默是我枫无凛的爱人，这辈子都是。欧阳，你也看到了阿默的qíng况，他随时都会离开我，在死亡面前，你觉得我还可能说谎吗？之前因为你的要求，我一直没有公开，现在，不可能了。”枫无凛只是淡淡说完，就不再开口。
男人这话让欧阳雨凝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她调转轮椅离开。
手上推着轮椅的速度很快，像是在逃跑一般。她怕自己走得慢了会忍不住在那个她爱慕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男人面前失去尊严哭出声来，甚至不顾一切哀求对方改口。
人生除死无大事。
原来，竟是要到了这样的时候，才能对一些东西死心，才真正不得不向命运妥协。
第113章
欧阳函在欧阳雨凝自己推着轮椅要离开的时候就回过神，神qíng严肃地看了枫无凛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跟了上去。伸手想拉开女孩放在轮椅两边的手，自己帮她推，却被欧阳雨凝甩开。
看着女孩第一次这样流着眼泪全身发抖的样子，欧阳函终究是没有跟她犟，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看着女孩吃力地推着轮椅离开病房。
一路回了欧阳雨凝的病房，全程中无论欧阳函怎么好说歹说，女孩都坚持着自己推轮椅，一旦男人接近她就哭得更加厉害，却始终咬着唇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这是欧阳函第一次看到欧阳雨凝为了一件事失态成这样，连一贯最看重的仪容都完全顾不得。她似乎只是拼命地想远离那个对她来说如同噩梦一样的重症加护病房，仿佛晚一秒都可能让她彻底崩溃再也振作不起来。
从小到大，欧阳雨凝都是骄傲的冷淡的，她能力出众，做什么事都比别人轻松，在同龄人之中永远名列前茅。
qiáng烈的完美主义使得她不仅仅对生活的各个方面要求都非常高，对自己的要求更是严格得离谱。所以她无论学什么都力求做到最好，好胜心极qiáng，从来不会轻易被困难打败，更不会轻易认输，除非真的为了一件事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依旧无法完成，才会折衷改变目标。
枫无凛几乎就是她这几年里唯一的一个执念。她把作为一个少女应该有的所有幻想、憧憬和爱恋都押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为了得到枫无凛的关注和喜欢，她绞尽脑汁穷追不舍。
哪怕背后有人嘲笑她堂堂欧阳家大小姐倒追人家还不买账，哪怕有人说枫无凛迟迟不接受她是不是因为嫌弃她，她都无所谓，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追求。
其实枫无凛之前就委婉地拒绝过她多次，因为欧阳函的要求，他一直没有和欧阳雨凝明说，用的方式虽然非常冷淡，但也并不极端，还在女孩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所以欧阳雨凝越挫越勇，明明潜意识里已经承认了风默的不可替代，却依旧催眠着自己还有机会，在感qíng方面宁愿撞得头破血流惨痛放手，也不愿意一声不响地默默放弃。
她要做的事，没到绝路就不会停止，而今天，枫无凛给她的爱qíng划了一个句点。
她会这么痛苦是谁的错呢？
是欧阳函吗？作为兄长的人只是不舍得她受伤，所以希望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来结束她无望的爱恋，并没有错，欧阳函甚至为了这件事多次找枫无凛协商，每一次都为了自家妹妹而低头。
关心则乱，在至亲眼里，欧阳雨凝永远都是当年那个自制优秀小大人似的小女孩，他们不会想到欧阳雨凝的xing格早已随着成长而改变。
那么是枫无凛的错吗？他也想快刀斩乱麻，只是顾念欧阳函只有那么一个妹妹，兄弟qíng谊范围内能帮就帮而已。而在僵持了那么久之后，他终于不想再妥协，于是直接拒绝就成了必然结果，毕竟他也有最重要的人需要去守护。
是欧阳雨凝自己的错吗？她也只是天xing使然，很多事qíng尤其是在感qíng问题上，人们总是不到huáng河心不死，轻易放弃都会不甘心，何况是欧阳雨凝这样倔qiáng的xing格。终究是人之常qíng。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欧阳函站在病chuáng边上，低头看着女孩伏在chuáng上哭得全身颤抖，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即便是到了这样脆弱的时刻，她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和骄傲。
“雨凝，想哭就哭出来吧，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那么坚qiáng。哥哥从小到大都只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平安长大，无论是不是优秀都不重要，只要你积极向上确实有在努力，哥哥就很满意了。”
欧阳函抬头揉了揉女孩的头，“你总以为我是在要求你和我一样，其实并不是，所以不用那样勉qiáng自己。过去十几年我几乎每天都在跟你说这个问题，qiáng大是好的，只是过钢易折，懂吗？在这次的事qíng上，是哥哥做得不对，对不起，或许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要求枫无凛那么做。”
倘若他没有去找枫无凛，对方依照xing格绝对会从一开始就明确拒绝欧阳雨凝，彻底断了女孩的念想，哪怕那样做会刺激得欧阳雨凝做出一些过分的事，他也完全可以去善后，或者直接带着人离开崇明，去国外住一阵子等心xing稳定了再回来，风默有枫无凛的保护也不一定会受到伤害。
只是他在欧阳雨凝的问题上第一次变得犹豫不决，总是想着用最稳妥的方式来帮助妹妹度过这个难关，殊不知对于欧阳雨凝这样xing格的女孩来说，拖得越久只会让她越无法放手。
“……哥。”欧阳雨凝突然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全是哽咽，“我没事，我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让我冷静冷静就好了。我知道哥哥只是为我好，也知道我的xing格有缺陷，一切……都只是看不透而已。”
她不怨恨任何人，不怨枫无凛，不怨兄长，甚至不怨风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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