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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来的先生_白云诗诗诗【完结】(92)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久到他几乎时常忘记他是穿越而来,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身体会被原主夺回去。是的,就是那个要qiáng脱他裤子,对他施bào的金世安。

  他才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

  白杨怔怔地看他,如果金世安只是单纯地回来,他一定会冲上去打他,可他说什么?抗日。是的,抗日。他回来,是和死了的白露生一样,为了救国。

  不是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吗?中国早就解放了不是吗?

  世安好像明白他的心思,抬起头来看他:“白杨,我那边qíng况很不好,打仗死了很多人,南京被鬼子抢了。我真的是没办法才回来,武汉现在乱成一锅粥,爷爷也被日本人害了。”

  金忠明已经死于日军枪杀,世安又想起他爷爷惨死的qíng形,眼睛也红了。

  白杨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而他的眼泪依然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恍恍惚惚地问:“那他还会回来,是不是?”

  世安沉默良久,回望于他:“不知道。我不能保证。但我要打鬼子,我必须回来找qíng报。希望你原谅我。”

  “……”

  白杨泪眼看他——原谅他?他有什么资格原谅他呢?金世安说得对,他是为了找寻抗日的qíng报,穿越时间回到这个时代——比起他的大义,自己的爱qíng实在太渺小。他没有什么资格去阻拦他。

  “你们都帮帮我,这附近有没有图书馆,”世安说着,又看白杨,“你也帮帮我,手机也可以Gооgle,我拿到qíng报,立刻就走,也许那个大少爷还会回来。”

  这话立刻给了白杨希望,白杨什么也不说,擦gān眼泪掏出手机:“你要什么qíng报?”

  “1938年到1939年,所有日军侵华的相关我全部都要,重点看他们怎么攻打武汉。”他看着郑美容和李念:“鬼子把南京都毁了,武汉如果撑不住,真的就完了。”

  郑美容茫然道:“阿世,你是不是疯了。”

  “他没疯,”白杨说,“他说的都是真的。”

  李念在一旁挠头:“穿越的事qíng我知道,郑总,咱俩去外屋,让他们在里面,我跟你解释一下。”

  郑美容恍惚半晌,方才说道:“你要的资料,应该是武汉会战,李念在这里帮忙,等天亮了我去市区图书馆。”

  李念拉她出去:“都挤在一起不好工作,时间紧迫,有事叫我们。”

  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再去问金世安经历了什么,他紧迫的表qíng已经说明一切,金世安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他们不得不相信他说的句句都是实qíng。

  他们都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qíng,现在再面对什么也都麻木了。

  郑美容走到客厅坐下来,她掏出手机,黯然地想,她和李念确实无qíng,他们认识金世安那么多年,而现在,他们在bī问他为什么回来。甚至在他穿越的这三年里,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不是被人偷梁换柱。

  自己这样,算什么朋友。

  可她别无选择,她只是个追随者。郑美容一面自责,一面残酷地希望,那个能让她甘心追随的远方的灵魂,还能再回来,带她和李念再打江山,振兴安龙。

  至于和她相识多年的阿世,从她二十三岁起就认识的阿世,郑美容真想不到,他居然会跑去参军抗日。他过去那么爱玩,花天酒地,除了女人还是女人,张嘴闭嘴就是约pào,惹了祸就闹着跳着叫“容姐救我”——他在她所不知道的世界里,经历了什么?他长大了,她看他一眼就明白,他眼里多了坎坷,也多了坚毅。

  阿世也许有了自己的追求,是她从未能企及过的追求,是她过去也许嗤之以鼻的追求。因为这些事qíng过去太久远,他们生在chūn风里,长在红旗下,早就忘了中国曾经经历过什么。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qíng,而阿世像是铁了心,还要回去。他们总以为历史翻篇了,可历史永远不会因为过去就翻篇。

  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她只能坐在这里,拼命翻着网页,去找她十分陌生的战争的过去。

  他也是她的朋友,他要走,她无法挽留,但总不能让他空着手来空着手去。

  “郑总,事qíng是这样——”李念开口道。

  “不用说了,”郑美容止住他,“快做事吧,阿世不是说只有一天时间,我们得抓紧。”

  她说着,不知道眼泪已经从脸上汹涌地流下来。

  今天的一切,以后对人说起,可能要被人笑掉大牙。太荒唐了,他们的朋友穿越了,跑去抗日,又穿回来,还是为了抗日。而他们只在书上电视上见过抗日两个字。

  为了让金世安回来也好,为了白杨的一腔衷qíng也好,或者,就为了阿世跪下来,求他们救救那个满目疮痍的中国——是为了他们自己也从未想过的一些事qíng,为了这个国家血与火的过去,为了这个民族曾经历经的艰难困苦。他们在风雨之后的盛世的时代,在远离中国千万里的巴黎郊夜,查着几十年前的战争史料,而他们心里只想着,时间,时间,争取时间。

  这里世安同着白杨,闷声不吭地摆弄电脑,世安弄了几下,焦躁起来,“cao……几年没打字老子不会用键盘了,你来,你用电脑,我用手机。”

  白杨立刻把手机给他,自己在电脑前坐下。

  漏夜深沉,只有键盘轻微的声响和纸笔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数着时间。

  “你喜欢那个大少爷?”

  世安低头,看着手机,忽然出声。

  “我爱他。”白杨头也不抬,笔对着电脑不停地抄写。

  金世安笑起来:“你也真逗,过去老子要上你你死活不肯,换了个内存你立马愿意了。”

  白杨并不看他,专注地盯着电脑:“他不在了我就去死,死之前先帮你拯救未来。”说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自主停下敲键盘的手。

  “金世安,你穿越过去,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白露生的人。”

  金世安被他问得抬起头来,两人相看,世安舔着嘴唇笑了,“我爱他。”

  白杨没想到他是这样回答,愣了一下。

  世安又低头去戳手机,“虽然我不知道你跟这个大少爷到底搞了几次,没猜错的话,我跟露生,就像你和他一样。没他我也不活了。”

  白杨凝望他许久,怅然笑了,又落下泪来,他飞快地擦去眼泪,又去看电脑。

  “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挺好,”世安说,“但南京不好,被打得很惨,家里许多人死了。”

  他说“家里人”,白杨犹是一怔,世安自己也一怔,才想起那原来并不是他的家人,而他早已经把金忠明当做他的亲爷爷,也早已经把周叔柳婶当做一家人。

  “……我爸我妈,还好吗?”

  白杨不敢看他的眼睛,含糊了片刻,声音有些哽咽:“很好,伯父伯母很疼你,还专程来看你。”

  世安坏笑起来:“他们就我一个儿子,不疼我疼谁,你小子傍上一条大粗腿。”

  白杨垂下眼,勉qiáng地微笑。

  世安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爸妈对他,根本不会像白杨说得那样好,白杨也许在骗他。

  他知道白杨是怕他伤心难过,那也没有什么。他已经有了爷爷,有了周叔,有了柳婶,有了露生。白杨愿意对他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他又何尝不是在对白杨说谎?

  他不敢告诉白杨,他其实见到了那个大少爷。

  灵魂和灵魂的相见,并不能切实看清面目,只是无端地就明白照面之人是怎样风仪。他在一片黑暗里,站在他面前,心想着,原来这就是露生惦记的金少爷,确实比自己有风度,真有一点不甘心。

  他问他,能不能把身体还给他,一天就好。日本鬼子打进来了,他要去找到qíng报,救武汉,救南京,救上海,救整个未来的中国,也救救露生。

  金少爷在黑暗中望着他,长久地不说话,只是看他。

  “……露生可还好?”

  “好得很,你别想了,他是我老婆。”世安果断地顶嘴。

  金少爷似乎微笑起来。

  “我把身体还给你,我还能不能回来?”他问他。

  世安犹豫片刻,坦白道:“也许不能,我是带着护身符来的,你还给我,应该就会死了。”

  ——是的,他抢走他的身体,也会抢走他的命。借尸还魂,原本是两方不自觉的事qíng,一方逆势qiáng求,总有一个要失去xing命。

  金少爷沉默了。

  而他不肯放弃希望,依然问他:“能不能还给我,算我对不起你,我打完仗,就赔你命。”他在黑暗里摸索着,直挺挺跪下来:“金少爷,你也是中国人,露生说你也很爱国,我求求你。”

  金少爷默然许久,伸手扶他起来,世安看不清他的手,只觉得这手温暖而有力。

  原来鬼魂的手也会这样温暖。

  “国事为重,私qíng为轻,”金少爷的声音沉稳而柔和,“别告诉杨杨,我怕他伤心。”

  世安忽然忍不住地难过,热泪在胸腔里奔来涌去,而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傻bī了,居然在qíng敌面前淌大泪。

  “命,不必还了,你好好活着,善待露生。”

  世安拼命去擦眼泪,哑着嗓子答应他,“我知道,不用你说。”

  两人相对沉默,无垠的黑暗笼罩着他们,像是这个苦难的国家被一度笼罩的黑暗,而即便再苦再难,也总有人互相扶持,赴汤蹈火,舍生取义,愿逐明光。

  “国运多艰,当戮力以救之。”金少爷的声音在风里飘远,“今日盛世可期,昨日寇仇未灭,我孤魂一脉,只能请你多加保重,复我中华。”

  世安抬起头,狂风卷过,夜色如墨,而他眼前若明若暗地亮着,像火在烧,是他眼前一缕希望的光。

  他望着白杨,他们都对彼此说了善意的谎言,并不为什么,只是为了一线希望。像万般罹难的中国,白夜而行,浴血而生。这希望在上海,在南京,在重庆,在延安,在武汉,在北平——在人们内心永不熄灭的角落,燃烧着,喷薄着,一次次看它在风里云里破灭,又一次次染血将它拾起。

  世安看着专心致志的白杨,yù言又止。白杨大概喜欢那个金少爷,喜欢得不得了,而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不像他,他还能回去见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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