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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朱砂【完结】(340)

  “不!”蝉衣猛地站起来,眼里的光亮得瘆人,“我对王爷一片忠心,天地可表。王爷放心,奴婢绝不会透露一丝一毫主子的事,永远不会!”

  她的最后一句话语调陡然拔高,初一只觉得耳膜都有些刺痛,刚qíng不自禁地用手捂了一下耳朵,就见蝉衣猛一转身,一头撞到了墙上。

  西北的房子虽低矮,却建得极结实,墙尤其的厚重,为的是挡住冬日里的寒风。蝉衣这一头撞上去,只听一声闷响,灰huáng的墙壁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血花,蝉衣的身体被弹回到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再动了……

  蝉衣的死讯传到桃华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人都已经下葬了。一个奴婢的死当然没有惊动什么人,除了蝶衣和初一十五悄悄将她送到了墓地之外,只有定北侯府里几个知qíng的大丫鬟私下里叹息了一番。

  “蝉衣死了?”桃华给沈数做完针灸,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自尽。”沈数半闭着眼睛,闷声道,“我原想留她一条命的。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留她一条命?”桃华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脸,“罪不致死,我怪你什么。如今人既然去了,入土为安,不必再多想了。”

  沈数苦笑了一下:“我并没有想她,只是在想如今这事会变成什么样子。”于氏一党定然会抓住这个机会攻讦定北侯,想要掌握西北军权,或者至少分一杯羹。

  “既然痘苗是有人制假,而不是顾丛监制的痘苗出了问题,那么事qíng也并不难解决啊。这次回京城,就可以给柏哥儿种痘了。”一旦种痘成功,必然还会有人来尝试,虽然推行起来可能不如在西北这边顺利,但假以时日必能成功的。皇帝年轻,他有的是时间啊。

  “没有这么简单。”沈数睁开眼睛,“我很疑心,这个制假之人所谓的‘曾经与老郎中谈起过种痘之术’究竟是真是假,据舅父所说,那老郎中可是从不与人多话,只到将死之时才将此事向舅父谈起过。”

  “所以是有人故意造假痘苗吗?”桃华猛地睁大眼睛,“就为了——攻讦舅父,染指西北军?”

  “皇上年轻,于阁老却不年轻了。”沈数冷笑,“东南,西北,他试了这里试那里,已经要丧心病狂了。若是再让他这样下去,皇上当然等得起,可却还不知要被他再害了多少人!”

  福州那些因为倭寇偷袭而死去的军民,此次在西北种了假痘苗死去的孩子——这还是因为假痘苗是掺在真痘苗里使用的,凑巧这一批种痘的人只有五个用了假痘苗,若是整整一批假痘苗用起来,少说也得死上几十上百个孩子,甚至有可能再把天花传开去——当然不是在西北传,而是一路向关内了——于阁老为了军权,真是要丧心病狂了。

  “那现在怎么办?”桃华知道自己于政治实在不通,还是不要随便发表意见的好。

  沈数沉吟了一下:“来的时候,皇上倒是跟我透过一点意思……皇上,也不想再等了……”于阁老是老了,可是也不一定马上就死,而皇帝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也着实没有太多的时间了。至少他现在连子嗣都没有,也拖不起了。

  说到子嗣,桃华就想起陆盈:“七月里也该生了。”

  “你瞧着是男胎是女胎?”

  “这如何说得准。”桃华哭笑不得,“所谓诊出男胎,其实都不是十分准确的。”连现代B超有时候都会看错,更何况诊脉。至于什么肚子尖生男胎,孕妇脸上不生花儿就是女胎之类的“经验之谈”,更是正确率低下。

  “其实不论是男是女,皇上都不想让皇后抱养这个孩子。”

  那是当然的了。皇后害死了皇帝多少子嗣,皇帝怎么可能让她来捡了现成。原本是打算拿住皇后下药的实证,结果被太后中间cha了一手,虽然因此找到了先贤妃和赵充仪也被下毒的线索,但就这件事本身来说,算是功败垂成,并没有抓住真正的把柄。

  “于家不倒,太后和皇后就不会倒。同样,太后和皇后不倒,于家也难倒。”沈数长长吁了口气,“要想他们倒,除非——犯下不赦之罪。”谋害皇嗣,于皇后是大罪,但对于家来说,除非有实证证明于家教唆皇后如此行事,否则还是牵连不足。

  “不赦之罪?”桃华一时之间只能想到一条,“谋反吗?”她只知道这个是砍头抄家诛九族的大罪。

  沈数没有说话,只是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第207章 染指

  西北种痘致死,原来并非种痘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出现了一批假痘苗之故。

  这消息传回京城,引起了两种反应。

  一种是松了一口大气:原来种痘的法子并没有问题,那太好了。当然这里头不乏有些人还心存疑虑的,准备即使重新开始种痘,也要先观望一下再说。

  另一种则是抛开了种痘法的问题,开始攻讦定北侯:为何假痘苗会被制出来,又被掺入了真痘苗之中?定北侯不将那收了假痘苗的官员送来京城,却在西北就抄家砍头了,是否是在遮掩什么真相?更有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大肆宣扬那官员其实与西北军中某些将领有所勾结,不然制痘苗之法是如何传出去的?

  事qíng闹得沸沸扬扬,不过一般来说,大家总是会选择与自己利益切身相关的部分来注意,比如说刘之敬,他现在最关心的就不是西北军权是否旁落,而是种痘这件事qíng,居然还是能成功的吗?

  陈燕小声道:“姐姐已经要给柏哥儿种痘了。”曹氏哭得跟死了亲爹一样,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安郡王府里已经开始张罗这件事了,并且为了验证效果,还向外征集天花病人或是病人曾穿用过的衣物。

  刘之敬站在廊下发呆。时近五月,chuī过来的风都带着暖意。刘家宅子虽然小,墙角也有一棵蔷薇,开着几朵白色的花,那香气仿佛也被日光晒得发酵起来,肆意地散播着。

  然而如此的夏日之中,刘之敬却觉得心里有些发凉。他已经至少有二十日不曾再去过种痘处,辞差事的文呈都jiāo上去了,虽然蒋钧一直未曾批复,但人人都知道他其实已经等于是辞了这差事了。然而这个时候,安郡王妃又回来了,又要继续推广种痘了,这,这简直是耍着他玩呢!

  “夫君,要不然,要不然……”陈燕要不然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她去求桃华?算了吧,她现在恐怕连桃华的人都见不到。

  刘之敬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不由得略有些不耐地道:“罢了,你去煎药吧。”到底他当初怎么就看错了人呢?事事都jīng明,谁知竟在这上头栽了个跟斗,将山jī错认成了凤凰。

  陈燕黯然低下头,转身去厨房了。她在蒋家这几年,努力学习的书画诗词,到了刘家不知怎么的竟全无丝毫用处,如今天天就是烧火煎药做饭侍疾。这些她在蒋家都没gān过,若不是有萱糙枸杞帮忙,怕是连顿饭也做不成。从前桃华时常下厨做汤做点心,她还暗暗有些看不上,如今事到临头了才知道,这些事才是有用的。

  只是,如今这不会做菜的要日日在厨下忙活,那会做菜的身边不知有多少人伺候,怕是根本十指也不必沾阳chūn水,又何必要受烟熏火燎呢。

  刘之敬并不关心陈燕在想什么,他在廊下烦躁地踱了几步,心里升起个念头来:若不然,再回种痘处去?虽说这举动有些太失骨气,然而他的文呈蒋钧并未批复,说起来也还不算已经离了种痘处,倘若……

  “咳咳——”屋子里传出的剧烈咳嗽声打断了刘之敬的念头,他连忙往屋里走:“娘,你醒了?”

  刘老太太憔悴了许多。只要人醒着就想咳嗽,开了头就止不住,这样的日子换了是谁也不可能不憔悴。刘之敬一手扶着她,一手替她抚着后背,直到刘老太太咳得撕心裂肺满脸通红,才算勉qiáng停了下来。

  刘之敬急忙从旁边盘子里拿了颗甘糙枇杷丸给刘老太太含上:“陈氏熬药去了,母亲且先等等。”

  刘老太太含着甘糙丸,喘了半天的气,觉得喉咙里渐渐有了一丝凉意,这才敢开口说话:“我怎么听见你媳妇说,郡王妃,又回来了,那种痘的事,又成了?”

  刘之敬叹了口气:“母亲不要管这些事了,且好生歇着吧。”刘老太太自己泡凉水澡生了一场大病,本来吃了药已经将要转好,偏她怕自己好了儿子就还得回种痘处去,竟把药悄悄停了。

  原本停药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若是断断续续用药,不过就是好得慢些。偏刘老太太自己不大注意,前几天半夜醒来见外头下雨,恐怕挂在檐下的咸ròu着了水,连夹袄也不披就跑出来收ròu,又着了凉。

  这旧病未好又添新病,两下一并可就来得重了,郎中再来诊脉就直摇头,说年纪大了不知保养,说不得就要转成肺痨。刘之敬开始还不相信,但刘老太太这次一倒就再没爬起来,却由不得他不信了。

  “哎——”刘老太太一脸悔恨,“这都怪娘,当初不该自作主张,咳咳——”这一次咳嗽起来,甘糙丸都不管用,还险些卡在喉咙里。

  刘之敬连忙给她拍背顺气:“这如何能怪娘呢,娘都是为我好。如今娘只管安心养病,我总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就是再回去,想来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刘老太太一边摇头一边想说话,然而咳得又实在说不出来,幸好陈燕端了药过来,一口口喂下去半碗,才算勉qiáng压住了咳嗽,哑着嗓子道:“这,这还如何回去?”她再不知外头的事,也知道这般反复无常是根本不可能的。

  “若不然——”刘老太太的眼睛移到陈燕身上,“媳妇啊,还是你回去求求你姐姐吧。郡王妃也来给我诊过脉,实在是病得不成,才拖累了敬儿。”

  陈燕何尝不想去呢,然而她实在是没有半点把握:“姐姐她……正筹备着给柏哥儿种痘的事……”这次种痘桃华还不是安排在郡王府内,而是在京城里的兴教寺收拾出一间禅房,在那边给蒋柏华种痘。同时,将征集一百个年龄相仿的孩童,分三批在寺内免费种痘。

  至今,在西北种痘,每个孩童收取费用是一百文。看着不多,但那是在西北的价钱,按当地物价换算,到了京城,恐怕至少要翻上三倍。

  别看京城是繁华富庶之地,再富庶的地方也有穷人,三百文一个孩童,不是所有人都出得起的,更别说有些家里还不止一个孩子,你是给谁种不给谁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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