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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朱砂【完结】(429)

  赵充仪来的时候一路上脑袋里都像一锅沸粥一般,除了找到安郡王妃之外竟没有别的念头装得下,这会儿被陆盈一番训斥,仿佛迎头泼了一瓢冷水,突然清醒了些——是啊,安郡王妃的事儿,陆盈哪里安排得来,定然是皇帝做的呀!现在皇帝想将此事遮掩下去,若是被她抖了出来,用不着于党重新站稳脚跟之后皇后来收拾她,眼前皇帝只怕就容不下她了!

  “我,我不是……并无此意……”无论如何,君夺臣妻的事儿是说不得的。

  “你并无此意就好。”陆盈冷冷地道,迅速下定了决心,“你方才带来的人,带两个回去,其余的人都得留在这里!”万一有出去胡说八道的呢?

  赵充仪张了张嘴。她今日急冲冲过来,怕是宫里也都知道了。到了明日,再听说她只带回两个宫人,其余的都被秋凉殿扣下了,那她的脸面还往哪儿搁呢?不过事qíng是自己办莽撞了,真要是漏出去,别说脸面,怕是xing命都要没了。

  “是——”赵充仪最终也只能低了头,带着两个平日里贴身伺候的心腹宫人,蔫头蔫脑地出了秋凉殿。

  “娘娘,这——这如何是好?”两个心腹宫人也没了半点主意。其实赵充仪要来秋凉殿的时候,她们就觉得不妥,可是也再想不出别的法子。如今更好,连宫里的人都被秋凉殿扣下了,不说日后,就说明日该怎么面对宫里众嫔妃的讥笑呢?

  赵充仪没jīng打采地正要说话,忽然抬起头来:“什么声音?”

  宫里的夜总是安静的,守空房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心qíng笑闹,何况还有宫规管着。故而每到亥时左右,后宫差不多就会静得跟没人住似的,若不是到处有灯火,还有巡逻的侍卫,真会像座大坟墓了。

  正因如此,但凡宫里有什么动静,声音总会传得很远,让很多人都能听到。即使是从宫外传进来的声音,有时也能听得颇为清楚。

  “好像是外头的声音……”一个宫人竖着耳朵听了听,“像是,像打雷一般……”沉闷地滚滚而来,时隐时现,却一直在持续着。

  “是京城里出什么事了?”另一个宫人惊骇地道。京城有宵禁,这会儿虽然不至于如宫里一般沉寂,却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动静。

  赵充仪不禁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好像是开远门……”开远门在京城西北面,离皇宫不远,故而那边的声音,在这样的静夜里隐约能够听得见。

  “娘娘,那边也有声音了……”一个宫人忽然转身,指着南边道。

  的确,南边也出现了声音,但那声音却比西北边传来的更清晰,而且还在迅速靠近。

  “不对,这是宫里的——”赵充仪听了片刻,刚刚觉得不对劲儿,就见前头出现了隐约的灯光,而且还星星点点连成一线,显然有一群人正往这边来,“快把灯笼灭了,咱们躲一躲!”

  幸而秋凉殿较为偏僻,从那里往chūn华殿走,沿途有假山花木。若是在白日自然是藏不住人的,但是夜色之中,勉qiáng隐住三人倒也可以。

  只片刻之间,那一队灯火就到了眼前。赵充仪凝目看过去,只见一群内侍宫人拥着一架肩舆,灯火之下明huáng耀眼,正是皇后穿着常服高踞其上,一闪而过的脸上满是疯狂之色。

  这一队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路边还藏着人,事实上他们对两边根本看都不看,径直就冲着秋凉殿的方向去了,转眼走远,又把赵充仪三人留在了黑暗之中。

  “娘娘,这,这是怎么回事?”等皇后过去了很远,一个心腹宫人才声音有些打颤地问。虽然方才只是一眼,但她也看见了皇后脸上的表qíng,令人不由自主地后背发凉。

  赵充仪又能知道什么呢?但是皇后去的方向,只有秋凉殿住了人,这是冲着陆盈去的无疑了,或许还有安郡王妃?

  一念至此,赵充仪只觉得浑身都在打战。自从安郡王妃的死讯传出去之后,这宫里看起来仿佛一切如常,就连皇后都没露出什么异样来。

  原先她是觉得,皇后也不愿为了一个蒋氏与皇帝翻脸,将这丑闻揭破开来。可是这会儿,若是皇后真的冲着安郡王妃去的,又为何会在此刻突然反常了起来呢?莫非说,今夜就会——发生什么事qíng,让皇后有恃无恐,不必再顾忌皇帝了吗?

  “我们,我们——”赵充仪想说回chūn华殿去躲起来,可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整个后宫都在于氏的掌握之中,躲在chūn华殿又有什么用呢?

  “若不然——”心腹宫人牙齿打战地道,“去,去找皇上?”

  “对对对!”赵充仪仿佛抓到了救命稻糙一般,连忙就朝着明光殿的方向走,只是才走几步她就又站住了,“皇上,皇上如今在哪儿呢?”皇帝不在后宫啊!

  皇帝此刻,正在宗庙东配殿中。

  这里是供奉历代皇帝神位之地,墙上挂着一张张的画像,前头供奉灵位与香烛,香烟袅袅,让画像上的脸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不清,仿佛真是从香烟之中降下来的什么神灵似的。

  本朝虽说自称传于唐,但礼数上其实是承宋的,这宗庙之地,除了一些大典中规定由皇后主持或参与的祭祀之外,平日里是不许女子进入的。而太后因为并没有什么需要参与的祭祀,基本上就是只有死后灵位才能到这里与先帝一同配享了。

  然而此时此刻,太后却正站在皇帝面前。

  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后已经断断续续病了有大半年之久,而新任的太医院院使医术远不如从前的郑院使,始终没能让太后病qíng好转。可是此刻站在东配殿里的太后,看起来却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个卧chuáng不起的病人,反倒是脸上有些发红,双眼明亮,瞧着比谁都有jīng神似的。

  这场景实在是诡异和反常,令皇帝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母后怎么会在这里?太庙——可不是母后应该来的地方。”

  太后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啊,依着本朝的规矩,我得到死了,灵位才能进来陪先帝呢。”她声音还跟从前一样响亮,只是话音短促,毕竟是不如从前那么气息充足了,一句话说到最后,就有点儿气不大够用的感觉。也只有这一点儿气促,才让人觉得她的确身子不大好。

  “这是规矩。”皇帝转头看去,殿内除了他和太后之外,再没别人,倒是门口站了两个中年宫人,看起来膀大腰圆的力气不小。

  太后又笑了一声:“皇帝说规矩,那当着历代先祖的面儿,我倒要问问,这不让皇后有孕,也是规矩吗?”

  “母后今日过来,是专门兴师问罪的吗?”皇帝说着又往外看了看,“杜鱼呢?”

  杜鱼,就是杜内监。刚才皇帝在东配殿里叩拜先祖,自然是杜内监守在殿外,此刻人却没了,显然是被太后弄走了。

  “放心,我现在还不急杀他。”太后掸了掸袖子,环视了一下殿内。然而这地方并没有桌椅之类,只有地上放着huáng缎蒲团,是供人叩拜而不是用来坐着歇脚的。太后没找到能坐的地方,只好动了动身子,将重心换到另一只脚上:“他还活着呢。”

  “那母后究竟要做什么?”皇帝眉头皱得更紧。

  “自然是来问你的。”太后紧紧盯着皇帝,“从皇后一进宫,皇帝就没打算让她有孕吧?我辛辛苦苦扶你上位,你就这般防着于家?”

  皇帝与她对视片刻,嘴角缓缓绷紧:“朕原有元配皇子妃。”

  “果然是为了夏氏!”太后点了点头,“你还真是个多qíng种子,这点倒是像了先帝,当年他也是如此,贤妃一死,他就灰了心……”

  她似乎有几分感慨,但随即便收起了qíng绪:“只是做皇帝,太过儿女qíng长可不行呢。就为一个夏氏,你就不顾大局,不让中宫有子,宁愿自己都不要嫡出子了?”

  皇帝冷冷一笑,似乎也不想再掩藏自己的qíng绪了,“皇后身为中宫,迫害妃嫔,残害皇嗣,这又是什么规矩?”

  “那是因为你不让她有子!”太后提高了声音,“若是皇后早些生下嫡子,后头嫔妃们再生育,她自然不会gān涉。”

  皇帝轻蔑地笑了一下:“是啊。到时候于氏又坐稳了第三朝的富贵权势,自然可以宽容些了。”

  “所以你就是忌恨于家。”太后瞧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你自小就养在我膝下,若是没有我,没有于家,你如何能得大位?想不到如今,你就这样láng心狗肺,你对得起我养育之恩么?”

  “若是要对得起太后的养育,就对不起朕生母的生育之恩了。”皇帝淡淡地道,并没有因为太后那句láng心狗肺而有什么激动和愤怒,然而他已经将母后的称呼换成了太后,那生母两个字,更是如同惊雷一般,让太后悚然一惊:“你,你知道了?”

  “也是——”太后才问了一句,就自嘲般地一笑,“你连夏氏的事儿都知道,还能十余年不让皇后有子,这份儿城府,想要打听你生母的事儿也不难。”

  “那太后是承认了?”皇帝仍旧淡淡的,“只不知道朕的生母是怎么死的,是否跟先贤妃用的是一样的药,就像前几年皇后给袁氏和赵氏用的药一样?”

  “果然你连这个也知道了。”太后不怎么在意地一点头,“是蒋氏帮你查出来的吧?蒋氏的确是有些本事,也难怪你看上了她。不过,我早说了,做皇帝的,太过儿女qíng长可不是好事。你不是跟老四都联上手了吗,怎么敢夺他的人呢?”

  皇帝脸颊上的肌ròu微微抽动了一下:“朕并没有夺人之妻。”

  “所以这是怪我了?”太后嗤笑了一声,“是啊,若不是当初我把蒋氏指给了老四,你就要纳她进宫了,所以说起来,先是老四夺了你的人?只是你纵然要她,也该等事成之后才是,这会子急什么呢?是怕老四回了京城,就再没有机会了?还是觉得如此就能不必撕破脸皮,大家仍旧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朕能给安郡王府平安。”皇帝冷冷地道。

  太后啧了一声:“皇帝觉得,这样老四就能忍下夺妻之恨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完全不顾平日里端庄雍荣的形象,“巧得很啊,老四也像先帝,一样是个多qíng种子,为了蒋氏,那也是不管不顾的。说起来,蒋氏真是红颜祸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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