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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朱砂【完结】(68)

  朱姨娘听见在讲医案,连忙停下脚步。蒋老太爷在编书的时候根本不许她进去,这会儿听见里头说这个,便悄悄又转回自己房里去了,心里却也忍不住地想:这是什么怪病,什么叫双眼不能见红呢?

  ☆、第46章 来访

  “到底怎么个不能见红法呢?”桃华在同一时刻也问出了这个问题。医案上记载得实在太简略了,“是一见红色就眼睛疼痛吗?”

  谁知蒋老太爷居然摇了摇头:“我亦不知。”

  “您不知道?”桃华大为诧异,“那这医案上——”

  “是那家传出来的,说是其母本不该死,却因我医术低劣而至血崩身亡,乃是冤死,其魂不散。婴孩出生即见母亡,母子连心,痛哭至双目不能见红,因红乃血色,是亡母之血所化……”

  “这也太荒谬了。”桃华觉得哭笑不得,“难产血崩身亡的妇人不知凡几,难道她们的孩儿都不能见红吗?再说婴儿痛哭——孩子生下来不哭才危险吧?”这可是古代,既没剖腹产也没输血设备的,因生育死亡的女人简直比比皆是,可也没听说她们的孩子都落下这种古怪的病。

  蒋老太爷也牵了牵嘴角,眼中却并无笑意:“所以我多年来一直将这些药方反复研究,只是始终找不到半点端倪。”

  桃华想了想:“那婴儿发现此病的时候,您为什么没有去亲自看看?”既然蒋老太爷说不知,那应该是没有看。

  蒋老太爷摇摇头:“病家对我恨之入骨,哪里肯让我去诊脉呢?”

  “这就荒唐了。既然不让您去诊脉,又怎么能肯定他家孩儿的病是因您而致呢?而且诊病的人又是谁?这双眼不能见红的病症,他是如何诊定的?”

  蒋老太爷叹了口气:“诊病之人可信,但他已然故去,究竟病qíng如何,却不及向我讲述。”

  “那病人呢?现在多大年纪了?是否还在京城?这些年他是否找过别的医者医治?伯祖父没有想办法去见见他吗?”

  桃华连珠pào般的发问引来蒋老太爷的苦笑:“病人确诊不久后就迁出京城了,并没有机会见到。”

  桃华皱起眉头。这可就难了。说实在的,这病qíng描述得不清不楚,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真正的双眼病变还是纯粹神经xing的反应,又或者根本就是病家误会了什么,毕竟病人诊出病症的时候才六岁,小孩子或许不会表达,所以医生也误诊了?

  “那诊病之人怎么会不及向您讲述病qíng就故去了呢……”难道是从病人家里出来就猝死了吗?

  蒋老太爷摇了摇头,将桃华手中的那叠纸收走了:“这个先不必誊进书中。此事关系颇多,你也不要对外人讲——”他略一沉吟,又加了一句,“除了病家之外,尚无人知道此事。”

  所以一旦说出来,就会成为蒋老太爷行医生涯中的败笔和污点?桃华琢磨着,那位确诊病症的医生不会是蒋老太爷的朋友吧?为了替老朋友隐瞒这一失败,所以缄口不言,等到想要说出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叙述了?

  但病家如果对蒋老太爷十分仇恨,又怎么会保密呢?早就把这事宣扬得到处都是了吧?又或者那时候蒋老太爷还是太医,病家不敢得罪?但是从蒋老太爷的药方上来看,并没有问题啊。

  桃华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想要冒头,但看蒋老太爷的表qíng,还是都咽回去了。蒋老太爷那种神qíng很难形容,像是悲哀,又像是歉疚,总之在谈这件事的时候,桃华总觉得他的后背好像又伛偻了一点似的,仿佛肩头上有极大的负荷,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屋子里静悄悄的,桃华觉得气氛沉重得有点难受,不得不转移了话题道:“四月里就是您花甲大寿,爹爹原本说要拿这《糙药纲》给您做寿礼的,我说肯定等不到四月,爹爹还不肯信,我看这下子他到时候拿什么给您祝寿。”

  蒋老太爷一怔,随即呵呵笑起来:“你爹那个xing子啊——罢了,这《糙药纲》就是最好的寿礼了,我也不要别的。”

  桃华故意掩嘴笑道:“那可不成。难道到了您寿诞那日,爹爹就空着手来吗?到时候,我可要当面问问。”

  “你这丫头,哪有给自己父亲拆台的。”蒋老太爷有些无奈地点了点桃华,“既然这么说,把你准备的寿礼也拿来给我瞧瞧。”

  “伯祖父您怎么能这样啊,这是偏心呢……”桃华假意埋怨,一面叫人去自己屋里取绣好的桌屏。

  没一会儿,薄荷就带着三七把四扇桌屏送了过来。桌屏用的都是月白色软纱为底,分别绣着紫红色的辛荑、深红色的蜀葵、紫色的丁香和浅huáng色的蜡梅,下头镶了淡褐色桃木底座,雕着如意祥云图案,只刷一层清漆,依旧保留着木头的纹路。

  蒋老太爷眯着眼睛依次看过来,脸上泛起笑容:“这个好,今儿就摆上。京城里风沙大,正愁没个合适的东西挡风。这上头的花也好,店里卖的那些屏风,要么就是花团锦簇看得人眼晕,要么就是匠气十足,都不如你这个好。针线好,选的花更好!”

  桃华笑道:“您是因为我选了能入药的花,才说好的吧?我就知道您会喜欢,所以才投您所好呢。”

  蒋老太爷见她做出一脸沾沾自喜的模样,知道她是有心逗自己高兴,便顺着道:“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岂不是投机取巧?不行,这屏风我扣下了,到我过寿那日,你还得送寿礼。”

  “伯祖父,您这样可不行啊,我还要替您抄书呢,哪儿还有时间再备一份寿礼。您看,就为绣这桌屏,我两只手都被扎成蜂窝了呢……”

  “嗯,这证明你女红不够娴熟,正该多做一些……”

  朱姨娘在厢房里,都能隐隐听见祖孙两人的笑语声,忍不住向身边的丫鬟道:“这三姑娘也真有本事,竟能引得老太爷这样高兴。”

  小丫鬟红花是这两年才进来贴身伺候的,对蒋锡一房全然不知,也不敢乱接话。银花年纪大些,知道的也多,顺着朱姨娘道:“三姑娘看xingqíng是个大胆的,听说那日四姑娘落水,五姑娘吓得远远站着,三姑娘一见就能上前去帮着老太爷救人呢。”

  朱姨娘点头道:“也是。老太爷素来喜欢这样的孩子。这三姑娘哪,长得像她死去的娘,这脾气也跟她娘活像。”

  银花奇道:“奴婢听说前头的三太太xing子软,跟三姑娘并不像哪。”

  朱姨娘嗤笑道:“xing子软那都是面上的。三太太只因身子不好,所以不爱多说话罢了,其实内里硬着呢。当初他们一家子为什么回无锡去了?那会儿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都去了,无锡老家也没人,倒是留在京城,老太爷却必定会照顾他们的。可是三太太——就因着五丫头当时把三丫头推倒,摔坏了头——大太太推三推四的只说是小孩子闹着玩儿,三太太一声没吭,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跟三老爷走了。”

  “三姑娘当年还摔坏过?”银花还真没听过这等秘事,睁大了眼睛,“瞧着三姑娘伶俐得很……”

  “这也是运气好。你们年纪小,哪里知道当年的事。”朱姨娘回想起来,也不禁摇头,“当时三姑娘昏了一天才醒过来,连爹娘都不认得,话都不大会说了。老太爷不但自己诊治,还请了同行过来,都说三姑娘怕是摔傻了,将来也就是个痴儿。”

  红花倒抽一口气,急忙又捂住嘴。连银花都吓了一跳:“这,竟摔得这样——可三姑娘现在……”

  “所以说是运气好啊。当时老太爷连太医院的太医令都请来了,太医令说,三姑娘是那个什么——头里有淤积的血块,若将来这血块能渐渐散了,或许会好,若是不散,就会一直这么痴着。可那是脑袋里头,又不是身上有什么淤血,还能揉散了它。大家都觉得,三姑娘怕是就会这么痴一辈子了——可怜哪,三姑娘小时候玉雪可爱,老太爷是极喜欢的。”

  “那后来呢?”银花等不及地追问,“后来怎么又好了?”

  朱姨娘一摊手:“说是三太太死的那天,三姑娘在院子里跌了一跤,把头撞破,就好了。”

  银花和红花同时发出啊的一声,两张嘴都张得大大的。朱姨娘看着好笑,道:“啊什么!这啊,就是三太太疼闺女,宁愿拿自己的寿数去换三姑娘。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三太太这里咽了气,三姑娘那边就跌了跤,醒来就好了?”

  红花年纪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喃喃道:“这也能换的吗?”

  朱姨娘正色道:“怎么不能?不过是要心极诚,肯舍了自己的命,一点都不得犹豫的。这心至诚了,才能感动菩萨神佛,才肯答应了你。你们想想,这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吗?说三太太软,三老爷那xingqíng,不是个会管家理事的,一家子到了无锡,什么都是三太太打理,若说她软弱,那可是瞎了眼。”

  银花和红花一起点头,仿佛小jī啄米一般。朱姨娘侧耳听了听正房里的动静,叹道:“听说三太太去了之后,三姑娘就当家,这样小小年纪,我看他们带来的下人都听她的,这样能gān,可不是活脱活像三太太么。”

  银花到底年纪大了一点,想得也多,道:“那现在的三太太……”

  朱姨娘轻笑了一声:“现在的三太太啊,看着才真是个软弱的呢。何况她也是二嫁,又带了个女儿,要说自家底气也不足。罢了,横竖三老爷是个厚道人,将来也少不了她那个闺女的一份嫁妆。再说她自家也生了儿子,等三姑娘嫁出去,不就是她当家了?好日子也尽有呢。说起来,她也是运气不错,二嫁还能嫁到这等人家……”

  说到嫁人的事,两个丫鬟就有些脸红。朱姨娘见她们这样,不由得一笑:“羞什么,难不成你们就一辈子不嫁人了?如今听听,知道些事也好。得了,我也不说了,这会儿三姑娘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我去瞧瞧老太爷。”

  当天晚上自然又是团圆宴。有景氏在,气氛就有种很微妙的透着压抑的轻松。景氏妙语连珠,虽不聒噪,却也绝不让席间冷场。可是她越是这样说得四座生chūn,于氏和小于氏婆媳就越透出一种想要冷场的感觉来,使得桃华这顿饭吃得颇有些像看戏。

  蒋铸一家带来的下人多,蒋府里好像一下子就热闹了好些似的。接下来几日这夫妻俩就双双出门去拜客,你出我入的,没个闲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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