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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醉_吉祥天【完结】(20)

  弘历当年为自己选择陵寝之时,着实费过一番脑筋,究竟是葬在祖父身边,还是陪在父亲身边……最后,为了使祖父和父亲都不会觉得寂寞,他下了旨,隔代轮葬。

  意思就是,他葬在东陵,那么他的儿子就葬在西陵。

  他的儿子葬在西陵,他的孙子就葬在东陵。

  绵德是弘历的长孙,葬址自然被选在了东陵。或许因为他是皇长孙的缘故,弘历特意将景陵边的一块风水宝地赐了他。

  能够伴着圣祖仁皇帝入眠,也是一种尊荣罢。

  长长的队伍沿着街道缓缓前行,灵车木质的车轮发出吱呀的磨擦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绵德静静的躺在里面,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灵魂此刻在哪里。

  胤禛抬了头,看向深蓝发黑的天空。乌云重重地压下来,像是即将压到头顶之上……所谓没顶之灾,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也或许,是绵德想看清他的尸体……胤禛的目光缓缓扫过出殡队伍中的每一个人。

  甚至……甚至有可能,绵德同他一般,已经附在了某个人的身体之上。现在正在为不知道如何说明自己的身份而苦恼。

  队伍的中间是同样装饰着白色丧仪的车子,绵德的福金瓜尔佳氏就坐在上边。

  她将要随着队伍一起前去奉安,然后,同绵德生死相隔,直到她百年之后,也躺进那冰冷的地宫。

  胤禛站在原地,目送着队伍离开城门。

  他和永瑆的任务到此为止,只是,他不由得向前多走了一步……瓜尔佳氏所乘坐的车子里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声凄厉,让人心不由为之一颤。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柔柔的女声。

  那声音低低吟着一首词。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是《葛生》。

  他的心qíng越发的沉重,慢慢转过了身,吟着那首词的女子……是云绮。

  胤禛不由一阵惊异,脱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云绮福了福身:“见过十五阿哥。”

  不光是胤禛,永瑆也惊异到不行。只有贵妃以上的妃子,一年才有一次归宁省亲的机会。而妃以下品级的,根本连见家人一面也是极大的恩典,更莫要说私自出宫。

  云绮不过是答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永瑆一脸惊异,抬手就将云绮拉到一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谁让你出来的?”

  云绮微叹口气:“贵妃娘娘仁慈,听说绵德贝勒去了,派我来祭奠一番。”

  她说的一本正经,仿佛真的不知道后妃禁止私自出宫的规定。

  永瑆自是一脸不信。

  胤禛亦然。

  云绮却不再理会两人,只痴痴地望向那远去的出殡长龙。

  半晌,只听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开口道:“绵德贝勒的福晋,是我的知jiāo好友。那年选秀,我进了宫,她落了选……然后,嫁了贝勒做继室。”

  胤禛原不打算搭理她,却见她一脸幽黯,不由又挑眉看了过去。

  “十一阿哥……十五阿哥……你们可有真心相爱的人?”云绮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不避嫌地开口说出这般禁忌的话题,“我一直不信忆婷她竟然真的喜欢上绵德……直到那日她出嫁,满脸幸福的表qíng。我就站在她家门口,看那喜轿将她带走……她一身红衣,如火。”

  云绮苦笑。

  “而现在,我站在这里,看灵车把她带走……方才的《葛生》便是我到府上之后,听她亲口念出……”

  她的神qíng微微有些迷茫,眼光略显呆滞,茫然道:“只是……她比我幸运的多。她有资格念出这首《葛生》,而我,永远只能是复述……”

  云绮长叹了口气,将目光从早已经看不清的出殡队伍上收回,正视胤禛和永瑆:“云绮很感谢二位以前的维护……”

  她话没有说完便被永瑆打断了。

  “云答应,我不管你是什么企图,总之,以后请你离永琰远一些。他本生活在云端,我不希望你将他拖入凡尘。”他的表qíng极为严肃,声音也极冷……几乎是厌恶地说出这番话来。

  云绮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以期避开这伤人的话语。

  她涨红了脸,喃喃道:“我……我没有。”

  “没有是最好。”永瑆二话不说,拉了胤禛便走,只抛下云绮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漫天的风中。

  天越发的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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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多更了800字,HOHO,喜欢偶吧~~

  第七章,莫离

  (发烧两天,痛苦到死……)

  入夜。

  胤禛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白日里永瑆拖他离开,云绮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他并没回头看,但云绮那带着忧伤的眼睛似乎穿透一切,生生刻在他的心底。

  像是……像是两把利剑,慢慢在他心中刻上深深的印痕。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这般因为对方而心神不宁的感觉,似乎已经遥远到是前生的事qíng……胤禛叹了一口气,既然睡不着,便起chuáng走走罢。

  窗外月色皎洁。

  莹白的月光照在地上,像是蒙上一层淡淡的薄纱。空气里有着夜晚独特味道……少去了白日的喧嚣,此刻静得孤寂。

  胤禛探头向外看了看,又侧耳细听。

  并无一丝声响,秦喜此刻已经睡着。他深吸了口气,轻轻悄悄地穿上衣裳,套上鞋子。双手扒住窗棂,稍一使劲,便窜了出去……

  这在他有记忆以来,绝对是第一次。

  他不想吵醒秦喜,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走走,“晒晒月亮”。这样的夜晚,只合适于独自一人,哪怕只是走走,他都会觉得浑身舒适。

  沿着毓庆宫一路向前,沿途是一片漆黑,偶尔有几盏灯笼,那是巡夜的守军经过。

  胤禛一步一步地踩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或许人在黑暗中,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qíng……黑暗,是回忆最好的朋友。胤禛的呼吸微微加剧,纵使沧桑百年,日月轮转,这紫禁城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但是,这一景一物,似乎并没有如何地变动过。

  就好比脚下的路。

  他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回。

  虽然只是简单的路,但闭上眼睛,昔日一幕幕,便清晰如画。过去已经是不可追溯的,但是……他似乎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假装自己仍旧是活在往昔的岁月里。

  仿佛……仿佛皇阿玛召了他进宫,他只要沿着长廊缓行出宫……便可以回到他的雍王府,回到那燃着明亮烛火的院落里。

  那儿温馨而美好。

  永远有清洌的香茶和可口的小点,永远有为他等门的那一盏油灯,永远有她的笑容……胤禛的神色之间,微微有些茫然,他似乎陷入了自己构建的世界,只是跌跌撞撞地向前行。

  剧烈的痛楚从左胸涌起,窜至四肢百骸,心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要回去……要回去……胤禛再顾不得其它,一心只想往雍王府而去。

  那种无法抑制的念头促使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径直向神武门而行。

  直到一片刺目的光芒划破眼前的黑暗。

  光明取代了黑暗之后,出现在胤禛而前的,是一队巡宫的守军。

  那为首的守军大喝一声:“什么人?”旋即将灯笼提高,照到他的脸庞。见是胤禛,那人连忙恭敬行礼,道,“十五阿哥吉祥!这么晚了,十五阿哥可有要事?”

  胤禛这才缓缓从自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他冷冷扫过眼前的守军,心中一阵恼恨……若非他们打破自己的幻想,或许他真的能够再见到云钰……却还是清晰透亮,即使见到了……不过也只是幻像。

  思及此处,他鼻中一酸,竟然生生要落下泪来。

  “十五阿哥?”见他不答,那守军有些惶恐,生怕得罪了他。又见他向着神武门而去,不由推测开口,“十五阿哥可是有急事要出宫?”

  “啊……”胤禛这才出了声,“没有。我只是出来走走,你们退下罢,我自己回去。”

  “是。”守军应过一声,再度行了礼,转身折向另一边去。

  胤禛站定原处,看向那巍峨的宫墙。高耸的宫墙在夜幕中显得格外yīn森,微弱地月光投she下来,照在宫墙之上。那影子便斑驳不齐,映在地上仿佛一只吃人的巨shòu,正yù将所有人吞吃入腹。

  胤禛微愣了一愣,突然露出一抹苦笑。

  或许已经被吃了吧。

  他们,已经被这名为“权利”的怪shòu吞吃gān净……

  便再不肯多想,转身向毓庆宫而行。

  远远地,便看见毓庆宫的偏殿中亮着一盏橘色的小灯。灯光不时微微摇曳,显得极其微弱。只是这样的灯光,在如漆的夜幕之中,格外明亮。

  那橘huáng的色彩看上去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温馨。

  胤禛突然间,觉得自己紧闭的心门,似乎裂开了一小道fèng隙。他似乎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又或者,那是gān裂的土地吸水的声音。

  他只觉得自己呼吸紧促,手心中竟然微微渗出些许汗水。

  快走几步,方才到得偏殿门口,不等他推门,那门便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推开了。叶紫不施脂粉,一身淡雅宫装站了门口,面颊上微浮起两片红晕:“奴婢给爷请安……”

  胤禛激动的表qíng略有停滞。

  踏在空中的脚步生生停住,缓缓收回。

  他的目光平静,淡淡瞥了叶紫一眼:“这么晚还不睡?”

  “奴婢方才看到爷出门……想爷回来时,要个亮儿,所以……”叶紫有些惶恐,声音微微打颤,头也低着不敢抬。

  胤禛微叹了口气:“以后不用自称奴婢,你是侧福晋,不是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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