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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问镯_寂月皎皎【上部完结】(5)

  她听懂了唐逸宁的意思,可她依然没有流露出不甘来,甚至很快垂下头,温顺地应道:“我知道了,宁哥哥。”

  不是原来的模样

  唐逸宁略一点头,迅速牵了我从萦烟身畔走过,捏紧我的掌心腻了一层的汗水,润湿了我的皮肤,侧头看我时,更是掩不住的紧张。

  “叶儿……”

  走得稍远些,他也不顾杨轻蕊紧随身后,便悄声地和我歉声说道,“我知道我不该另娶,只是……我欠她的已太多了。改天我和你细说。”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我到底还没能将他和颜翌宁等同起来,甚至对他意料之中的成亲也没什么感觉,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你娶了便娶了吧,别把我扔出去就成。”

  唐逸宁急道:“我怎会把你扔出去,你……你别说气话了,行么?”

  我气什么啊?

  他忘了我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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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一道回廊,顶部未盖瓦栊,纵横jiāo错地爬满了厚厚的青青藤萝,作为天然的遮阳顶棚,淡紫浅白的小花一咕噜一咕噜的,尚未完全绽开,却已有着很馥郁的香气,青萝顺着回廊一路蔓延到前方碧瓦朱柱的阁楼,犹自往雕花栏gān下的山石上爬,把几只鸟儿掩在叶底啁啾而鸣,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幽静而不落寞,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处颇有点出尘之气的小小院落。

  抬头望那阁楼上悬的匾额,偏暗的铁锈红中,绿底的两个字矫健柔韧,颇见力道:“叶心”。

  看质地,应该是新挂不久。

  果然,杨轻蕊在后面安慰我道:“叶儿,你瞧唐大哥多细心,府里经了那么一场浩劫,他还是想法把你用过的家什衣物都找了回来,特特存放在这里。”

  “你走后,唐府经历了很多事,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唐逸宁脸上急奔后的红cháo渐渐褪去,眉宇间有历尽沧桑后的坚毅和沉静,“从此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再不许离开了,知道么?”

  我点头道:“我也记不得我可以去哪里。不过,以前我真的和你很熟么?可为什么要离开你?”

  唐逸宁才褪开的红cháo又浮起,许久才道:“你误会我和其他女子有染,很不高兴……不过,现在已经不能算是误会了……”

  我蓦地明白他指的是谁。

  萦烟。

  十月间,应该是唐逸宁偶遇萦烟受刘征义欺凌,设法相救的时候。萦烟对唐逸宁着迷得很,住入唐家别院后自然会想法再与唐逸宁相聚。叶儿听说后吃醋,一怒离去也算是人之常qíng。

  只是,梦中那叶儿甚是柔弱,再次入门后对萦烟叩头敬茶,不曾丝毫不敬,实在看不出是个很会醋海兴波的女子。

  而叶儿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吃醋,甚至恼到离家出走的地步,足见她和唐逸宁之间,早不是那么清白了。

  南宋以后当权的道学家们,要求女子把贞洁看得比xing命还重要,可惜这限定的对象绝对不包括那些活于权势yīn影下的富贵人家侍婢。

  所以,《红楼梦》中柳湘莲会砰击宁国府“连猫儿狗儿都不gān净”,连贾宝玉也与袭人等贴身大丫头纠缠不清,算是明清时代世态人qíng的一个缩影了。

  这么看来,叶儿敢闹成那样,也着实不简单;而她奉给刘府的胎儿,应该是她和唐逸宁的亲骨ròu了。

  我蓦地对自己的前世有种莫名的敬畏感,犹豫着几乎不太敢往那阁内踏入。

  唐逸宁注意到我的失神,皱眉道:“怎么了?不喜欢这里?”

  我望着那个匾额,问道:“为什么叫叶心阁?”

  或者指心中只有叶儿?够让人动心的涵义。不过我总是下意识地想改变些什么,证明我到这里来,并不是重复叶儿的命运,不论是幸运,还是噩运。

  唐逸宁没让我失望,他居然文绉绉地念了一句:“易安居士诗云:叶叶心心,舒卷有余qíng。我偶尔想起,觉得好,就用上了。”

  心中竟是一动。

  他用这词时,应该是盼着叶儿尚有余qíng,终会回到唐家,回到他安排给她的安乐窝吧?

  悄无声息地吸一口气,我笑着曲解:“公子的意思,您虽娶了少夫人,但对叶儿还有一星半点的余qíng?唉,可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知公子的余qíng会有多深了。”

  我说着,满不在乎地踏入阁中,打量阁中颇是jīng致玲珑的布置。

  可怜唐逸宁给我这么一说,呆呆地站在那里仰头看那匾额,脸色居然苍白起来,眼底的烦恼和忧伤丝丝缕缕地被chūn日的阳光折she出来,无奈而悲凉。

  相隔五百年,我们到底都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我不了解叶儿,唐逸宁同样不像是颜翌宁。

  如果是颜翌宁,他早该吼我几句,或者qiáng忍着只是瞪我一眼,然后怒冲冲跑出去,砸掉匾额叫人换新的了。

  无所谓地笑一笑,我将胸腔间的悲怆硬压下去,bī出几句不成调的哼唱,却再不知自己唱的是什么。

  杨轻蕊跟在我身后,纳闷望着我:“叶儿,你不但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还像变了一个人。”

  我微笑:“我不小心丢掉了原来的世界,自然变了一个人。”

  杨轻蕊便不语,只是握住我的手,冉冉转动的淡褐色眼眸,居然盈上了一层轻愁,如水晶中流动的薄薄云絮。

  我又微笑。

  原来丁绫才是最义气的一个,居然已经护了我两辈子了。

  十六儿的白字

  找到唐逸宁,在我看来已算成功了一半,只要不让前世的事重演,我来这一回的目的便达到了。

  只等那个火灾之后,如果能保得人人平安,我就是不能回到我的世界去,也大可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

  跟这鬼气森森的萦烟共一个丈夫……

  还是免了吧!

  别说唐逸宁不是颜翌宁,就是他又怎样?

  这齐人之福,他想都别想!

  更别说让我卷进这让我下辈子都太平不了的妻妾争斗了!

  不管唐逸宁曾和叶儿亲近到什么地步,如今我对他视若陌路,可怜这个斯文公子,自然也没法和我太过亲密了。

  于是,这晚我的新住处还算清静,唐逸宁和杨轻蕊早早便离开,只留了一个叫十六儿的侍女服侍。

  因她在家中排行十六,便被换作了十六儿,据说她原来就和我jiāo好,算是唐逸宁房中比较贴心的大丫头了。

  可房中虽清静,我的睡眠却不安宁,甚至比在刘府更不安宁。

  这些天我不再做任何关于萦烟经历的梦境,可睡得依旧不踏实,常会一身冷汗惊醒过来,醒后也记不得具体的梦境,只觉阵阵心慌意乱,走投无路的哽咽,久久堵在喉间。

  我把这个归结于相隔五百年水土不服,以及那七天噩梦的后遗症。

  回到唐府的当天晚上,我居然一夜几次被梦境惊醒,遍体生寒。

  隐隐约约,记得梦的轮廓。

  不是孤身站在悬崖边,一脚踩空,便是被扔于旷野,寒冷的野风呼号中,只有我自己无助而压抑的哭声,远远近近地,一遍遍在夜色里回旋……

  给这么一闹,人就特别没jīng神,睡到九十点左右起chuáng时,还是头晕脑胀,手足阵阵虚软无力,倒与当日和萦烟争夺身体控制权时的疲累很像。

  与现代人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古人早睡早起的生活习惯。

  十六儿一边拿来青盐和清水给我洗漱,一边笑道:“姑娘,你可醒了,大公子和杨四小姐可派人过来问了好几次呢,就担心姑娘这些天是不是累坏了。”

  我懒洋洋道:“我一向起得晚,习惯了。”

  十六儿正为我收拾chuáng铺,闻言手上顿了一顿。

  我立刻意识到我现在是明代的叶儿,而不是后世的叶皎,忙笑道:“嗯,是不是我以前起得很早?”

  十六儿点头道:“是啊,大公子在国子监读书时,姑娘天天陪着他一早就起来呢!只除了……”

  “除了什么?”

  十六儿有点惶惑地答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姑娘上次离开唐府前,身体似乎不大好,也不肯吃药看大夫,起得就迟了,可把大公子急坏了。”

  身体不大好?是怀孕的缘故吧?叶儿不肯吃药看大夫,自然是心知肚明了。

  可唐逸宁会为叶儿请大夫,难道并不知道叶儿有孕?

  叶儿又为什么不明着告诉唐逸宁,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古时的规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特别像唐家,唐逸宁这代才弟兄二人,若是叶儿生下了唐家长孙,就是没法成为嫡妻,其地位也已稳如泰山了。

  却不知在属于叶皎的那部分记忆进入这具身体后,原来的叶儿的记忆,又跑到哪里去了。真恨不得将她揪出来问个究竟。

  用细软的棉布擦净脸上的水珠时,又听得十六儿说道:“公子也奇怪,这阁楼才收拾得齐整,门匾也是新的,gān嘛刚刚又让人换了块来?好好的叶心阁,改成叫叶白阁了……”

  我正散着头发先端了桌上的香米粥喝着填肚子,闻言差点呛到气管里去。

  扔了碗,我冲到阁外,去看给换成的什么“叶白”,却在看到那沉凝温柔的两个绿字时,差点惊呼出来。

  叶白?

  若是后世的丁绫看到,只怕要笑得背过气去。

  那氤氲了满园chūn色,带了未gān油粉特殊光泽的浓郁翠绿,分明勾勒出了“叶皎”二字。

  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认识几个字的十六儿,大约已算是侍婢中的才女了。何况,她也没全错,至少认对了四分之三了。

  可是,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后世的姓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巧合,是缘份,还是有人和我一起来到了明代,告诉过唐逸宁,我本该叫叶皎?

  正在拼命地揉着自己眼睛时,后背轻轻一热,有温暖的鼻息扑在脖颈间,煦和得如同此时的阳光,透过树荫细细筛下,柔软了其中的炽热,变得明亮而通透,让我禁不住地向身后那结实的胸膛靠了一靠,仰一仰头,便看到唐逸宁极清澈的眼,在阳光下不着痕迹地用点点细碎的光芒,传递着某种极深沉的qíng感。

  “不用叶心,便用叶皎,好不好?”

  他温柔地问,双臂无声地环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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