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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_袖唐【完结+番外】(168)

  清风馆是秦孝公所设,如今属秦国廷尉府管辖,是为士子而准备专门论政、雄辩、演说自家学术的地方,也是秦国为发掘人才而设,所以并不向使用这里的士子收取任何费用。有人想借用此处宣扬自己的言论主张,或与人辩论,或针砭时弊,只需向廷尉府下辖的文馆投卷,倘若廷尉府认为内容佳,便可以无偿提供场地。如果是有真才实学,秦国便会想法设法收为己用。

  而直接想入秦为官的人,便可以直接通过清风馆隔壁的文馆登记投卷,这些文卷,会一卷不落的呈到大良造府,那里有专门审核这些文卷的机构。然而自从孝公与商君先后故去,老氏族企图复辟,手早已伸到文馆,对于他们不利的人才,一律都拦在门外,文卷绝不会呈到大良造和秦公案上,所以这条路子已经断了好几年了,虽最近又重新开辟,但士子对此的信任度已大不如从前。

  有黑甲军开道,马车径直驶到清风馆门口。

  外面的噪杂声渐渐弱了下来,扁鹊与樗里疾先下了车,随后扶宋初一下来。

  千人霎时噤声,只安静了几息,便有些人猜出她的身份,“宋怀瑾!”

  “是宋子!”

  这两种称呼,显然对她的态度不同。

  转眼间声音又杂乱起来,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反对bào政!灭bào政言论!杀宋怀瑾!”

  很快便有许多人响应。人们的qíng绪总是容易被煽动,不出片刻,呼声越发大了起来。

  宋初一嘴角一撇,随着樗里疾从容步上清风馆的台阶。

  站在高台上的官员大声道,“诸位保持肃静,以便稍后听清馆内侍者的传话!”

  他的声音被淹没其中,喊了好几遍也无人搭理。

  “呜——”

  犀牛角号声鸣起,低沉肃穆的声音让现场激愤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君上到!”虎贲卫粗犷的声音与犀牛角号和在一起,让人仿佛置身军营,零零散散的嘈杂也被压下来。

  马车停下,虎贲卫立刻将清风馆正门清出近两丈宽。

  一袭玄色广袖华服的赢驷下车,两侧士人连忙躬身行大礼,“参见秦公。”

  赢驷脚步不停的往清风馆去,所过之处一片参拜声。

  在清风馆门口的宋初一等三人也都避到一侧,拱手见礼,“参见君上。”

  馆内早到的百家诸子亦纷纷出馆迎接。

  所有人都躬身参拜,赢驷站在清风馆门口的台阶上,朗声道,“诸位免礼!”

  他顿了一下,待众人直身,继续道,“今诸子百家、天下士子疑宋怀瑾有残bào言论,秦用宋怀瑾,诸位也算是怀疑我大秦bào政,疑赢驷bào君,但大秦尚未分辨,宋怀瑾尚未分辨,事qíng无定论,一切言之尚早,诸位判死刑前请准备好切实证据,否则,昭昭日月、朗朗乾坤,我大秦威严,岂能容他人随意污蔑践踏!”

  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那年轻君主一身肃冷,气势迫人,数千人的广场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发出丝毫声音。

  宋初一紧紧抿唇,赢驷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静观事态变化,倘若无法回转,可以直接把她从秦国踢出去,然而,赢驷却将她和秦国、和他绑在了一起。

  这么做固然能够压制住事态的发展,但也要冒风险。

  赢驷率先进了清风馆,众人随后陆陆续续进入。

  待君臣诸子各自就坐之后,赢驷环视一圈,道,“想来诸位已经看见《灭国论》的手抄本了,宋怀瑾在此,尽可发问。”

  君座下方的台上设了二席,左边是受问者之位,右边是发问者之位。

  赢驷话音一落,有侍者上前扶宋初一到左边席位坐下,倘若有人想就学术言论上与宋初一辩一辩,就可以坐到右边位置,倘若只是询问只言半句,便不需要坐上来。

  “敢问宋子,可知山东六国流出的《灭国论》?”有人立刻便起身发问。

  “百家诸子在此,不敢当此称呼。”宋初一先客气了一下,接着道,“前些日已阅那卷《灭国论》。”

  “先生以为如何?”那人紧接着问道。

  宋初一笃定而言简意赅,“残bào不仁,有逆天道。”

  那人陡然厉声质问,“然而如此一卷言论,却是出自你宋怀瑾之手,可是?!”

  相对与此人的激烈,宋初一显得如一滩死水,“阁下何出此言?何以证明?”

  那人见宋初一不承认,冷哼一声,旋即大声道,“有博弈社中流传,宋怀瑾曾在卫国酒馆中言道:平生最大兴趣就是灭人国!此话可是从你口出?”

  “怀瑾在卫国,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qíng了,既然早有此言,博弈社为何到今日才流传出来?”宋初一不答反问,她冷笑一声,“怀瑾的灭国论也早已写就,为何偏偏待我从巴蜀归来才半月之间传遍山东六国?”

  第237章 断指之盟誓

  “我等……”这苍老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名素袍老者拄着手杖吃力的站了起来,一边往宋初一右边的位置走,一边道,“并无切实证据,证明那卷《灭国论》就是你这后生所作,但明面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你,为天下苍生免遭涂炭,不得不慎重,只要你敢断指赌誓,老朽便信你。”

  “相子!”樗里疾忍不住站了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意毁伤,相子这个要求是否太过分了?”

  “用父母所授盟誓以证自身清白,有何过分?”相子步上台,在右边的作为跪坐下来,“此事暂且不说,道家《灭国论》实令老夫惊艳,愿以法家之学与后生辨上一辨。不知何人教出后生这等才学惊艳的道家子弟?”

  他顿了一下,微微一笑,转向南面次席一袭青衣的中年人,“庄子?”

  庄子居然在场!他不是最厌烦参加这种聚会?

  宋初一心中一跳,放在腿侧的手微微收紧,她已经知道这世界不是自己原来的世界,可以说,师门问题是她最大的致命漏dòng,今日她处于被质疑的被动位置,如果非要bī着说出个一二三……在座的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庄子目光落在宋初一被黑绸带遮去一半的面上,想起在蜀国她讲的那个“梦蝶”,转眼看了相子一眼,“且看输赢吧。”

  “怎么,庄子不是淡薄红尘?却还在意输赢?”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庄子闲闲的抄起手,微挑起唇角,“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道家说的是天道恒平。相子不懂道。不如与我先逍遥山水几日。感悟一番,何故与后生较劲?”

  这番话却是一点也没有给相子留qíng面!

  世人只道庄子逍遥不问俗事,却鲜知他其实是一把隐锋芒的利刃,一张利口从不顾人qíng世故,能说什么中听的话?

  “老朽的确不懂。”相子声音丝毫不怒,但眼神似要在庄子身上剜两个dòng。“不过难得看到一个顺眼的道家人,自要讨教一番。”

  言下之意,就是看着庄子特别不顺眼。

  “那请便就是了。”庄子淡然一笑。

  言语占了上风,可是相子却皱了皱眉。这才发觉自己被下了套,方才问题竟是被庄子轻松绕开。眼下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就不好再继续盘问。

  宋初一转身向右,微微躬身施礼,“请前辈指教。”

  “既是辩论就不分学道先后。”相子微微拱手,开始发问,“你在《灭国论》中言。人有yù,故而生出时间万种恶,主张以道家无为之说使人淡薄,岂非变相的灭yù?岂非有失人伦之道?”

  如今主流学派中,都有谈到人之“yù”,对于不好的,多是主张用各种办法加以约束,却没有任何一家是宣扬灭掉人之的。

  相子并非无缘故的跳出来出风头,而是要为逐渐衰落的法家扳回局面。

  当世。之所以有百家争鸣的局面,是因为各家都想证明自己的学说才是最合时的、最实用的,所以相子作为发问一方,主要是抓住《灭国论》中的漏dòng进行抨击,证明《灭国论》根本无以治世。

  在驳倒宋初一之后,他可以再加以说明法家足以种种好处,达到宣扬法家的目的。只要得到国君的认可,并得重用,法家才能够再次崛起。

  这次宋初一的事qíng闹的沸沸扬扬、举世皆知。秦国又是借助法家人才qiáng大起来。对法家的好处自然知之甚深,相子就是看准这次机会。才会亲自出马。

  “相子言重了。”宋初一直身,“道家一向主张一切顺应自然,从不助长什么,亦不绝不会扼杀什么。灭国论中不过是主张用道家言论教化民众,道家人因明白,道法自然,顺应天命,故而淡薄。我既未qiáng迫人灭yù,又何来‘扼杀’之说?”

  “既然如此,怎能保证别人能接受你言论主张?灭国论之说,治国无用乎?”相子直指根本,但他也意识到道家学说,无论怎样都能转圜,想把宋初一驳到哑口无言很难,因此变了策略,一边驳,一边用法家作为对比,一样可以达到目的,“人因有yù,而生法赌,可谓无法不成国,我法家专注法、术、势,富国qiáng兵,重法、变法一段时间便可见成效,敢问如何能见《灭国论》之效?”

  宋初一本就没想辩赢,却也不能输。她微微侧头,道,“儒家治国无用乎?礼义仁德教化庶民,何以见效?灭国论本就不是治国实用之道,而是引导人心平和向善之言论,因此怀瑾无法回答相子所问。”

  本来的出发点就不同,不是一条道上的,所以没有什么可比xing,难以用法家学术推翻《灭国论》,就算相子本人能把宋初一驳倒,也难以证明法家学术更qiáng。

  到这个地步,相子的目的也达到了一部分,以他的身份地位,再纠缠下去难免显得没有风度,遂沉吟一下,拱手道,“倒是老朽偏执了,多谢赐教。”

  “相子言重。”宋初一还礼。

  相子起身回位。

  这是正经的学术jiāo流与较量,就算落下风,抑或辩输了,也不会有人恶意嘲笑,更何况在此之前,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灭国论》本质。

  “在下儒门吴继。”随着相子入座,儒家后排有人站了起来,“据闻宋先生主张灭巴蜀,并且以计谋乱蜀……既然先生主张道家学术,为何做此灭人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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