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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_袖唐【完结+番外】(204)

  离石平地起城。两丈高的石墙显得尤为高大巍峨。

  两人抵达营地,守城将领早已等候在营帐门口。

  离石将军是韩虎,是河西将军子庭直属部下。虽有上下级的关系,但通常子庭并不会管离石的军务。

  韩虎对这次赵倚楼顶替子庭之事颇为抵触,只不过他身为赢驷最信任的将领之一,最大的长处就是严格并且无条件的服从命令,否则绝不可能忍气吞声。

  “末将韩虎见过国尉!”

  宋初一闻声看去,便见一名四十余岁的壮实汉子立在主帐前,一张黑糙的脸。两鬓斑白,五官不好看,但是刚毅的气质使他在一群人中脱颖而出。

  “韩将军免礼。”宋初一颌首。

  韩虎目光从宋初一身上转到赵倚楼身上,未作停留的移开,“国尉请。”

  一众人入了营帐,韩虎便令人将整理好的军务书简放到几上。“这是离石近五年的粮糙辎重用度和将士升迁、降职、调度。”

  这些是国尉管辖范畴。

  宋初一点头,淡淡一笑,却是撇开政务不谈,闲话起了家常,“粗略一算,韩将军竟有十七年不曾归家了吧?”

  韩虎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不禁怅然,“已有十七年零九个月了。”

  他十四岁从军,参加过六场秦魏大规模的作战,十七岁做到千夫长,去了秦国与义渠之间戍边。秦与义渠小摩擦不断,却少有大战,那十几年间还能偶尔回咸阳。

  后来秦国打下离石,几位大将相继过世,他便被秦孝公调到这里守城,新君即位之后又颇为看重他,因此辗转两处,历经两代君主,十七年间他从没有回过咸阳。用他自己的话说,娶了个婆娘,数数日子,这二十年加起来统共没睡到三个月,要不是嫡子是他在咸阳的那段时间怀上,还真不知道是不是的种。

  两个月前听说,儿子喜得一子,他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可是他连自己儿子长的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更别提孙子了。

  种种惆怅从心头掠过,但韩虎乃是征战沙场三十余年,心神不是一般的坚定,只瞬息之间便收回了神思,微微蹙眉,正要说话,却闻宋初一道,“辛苦韩将军了。”

  韩虎心里奇怪,国尉为何没头没尾的与他说这些话?

  “诸位各司其职吧,我与韩将军有话说。”宋初一道。

  众人齐齐应声,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赵倚楼亦起身离开。

  “韩将军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将才,守得离石安全无虞,更是劳苦功高,不论将军以后打算解甲归田还是为国尽忠到底,大秦都不会怠慢将军一丝一毫。”宋初一直言不讳,“不过如今国土扩展,将才短缺,君上知子庭将军深明大义,韩将军素来稳健,又观赵将军是员猛将,打算历练一番,将来好用来控制巴蜀。”

  一听此言,韩虎顿时有些羞愧,他眼看就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也没有争的心思,只是想到他一直很看好的子庭被人轻松替换,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为大秦卖命,到头来却遭此薄待,心中觉得不愤,又有一代新人替旧人的悲凉,却未往别处去想。

  “赵将军名为河西主将,实则是诸位将军的学生,秦楚的战事也bī在眼前,还望韩将军多多提点才是。”宋初一挥开大袖,施以重礼,“怀瑾代大秦拜谢将军了。”

  宋初一找了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并且只言公,不言私,这是子庭对她的态度,她转脸便用在了他部下伸手。

  韩虎连忙还礼,“国尉言重了!末将必竭尽全力辅佐赵将军。”

  一番话之后,韩虎的心结稍解,便道,“君上向来有识人之明,前次she杀义渠,末将便看出赵将军虽年纪轻轻,却天生将才。”

  “此话怎讲?”宋初一见他神色认真,不像是恭维之言。

  “义渠军只有三万人马,且早已溃不成军,其惨状,连末将瞧见都不禁生出恻隐之心,赵将军却毫不犹豫的she杀,有为将者的杀伐果断。”韩虎道。

  宋初一能想象出那种场景,对于征战沙场的将士来说,面对凶狠的敌人,一场恶仗下来,辛苦归辛苦,心里却丝毫没有负罪感,然而she杀投降求生的弱者则恰恰相反,下手轻松,却要狠心。

  第290章 你不可负我

  赵国和义渠这一战落下帷幕之后,整军待发的魏国忽然偃旗息鼓,一是因为赵国连殒两员大将,对再进攻离石之事有所迟疑,再则,魏国怀疑此事是秦国yīn谋,担忧自家军队是否陷入罗网而不自知。

  魏国暂停下动作,暗中开始调查公孙谷和吕谡的死因,以及清理军队内部。

  短短七八日的迟疑,给了秦军很充足的布防时间,也令秦国平复后方义渠动乱更加从容。

  屋内焚着宁神香,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宋初一坐在案前,手里握着一卷竹简,垂眸细阅,谷寒跪坐在左上首静候。

  这是从魏国传来的消息,如今公孙衍忙着搞合纵,身挂数国相印,多半时间不在大梁,田需已离魏,合纵之事闹的沸沸扬扬,魏国作为主谋国,权贵的注意力大都放在这上面,正好便宜了徐长宁。

  徐长宁此人有个长处,便是擅于借题发挥。想当初他没有上佳论策时,尚且能够以言辞煽动人心,现在有了宋初一给的论策作为基础,更加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入魏之后行事十分便利,先是在魏国最大的博弈社里演说论策,隔了几天又到酒楼中论政,言辞不乏可圈可点之处。若是风平làng静之时,必然是万众瞩目,然而在合纵这场大风làng里,他这圈涟漪的风头被压下去许多。

  不过,该留意的人还是留意到了。

  魏王为了招揽人才,在各个较大的言论场所都有安cha暗线,一旦有优秀的言论。很快便会被呈到宫中,先由郎中筛选,而后魏王过目。

  这些言论混在一起,随意被分到左右郎中那里。而徐长宁的那份书简恰巧到了闵迟手中。

  闵迟觉得,徐长宁就算没有经世之才,光凭着这份见解和策略便可知他并非寻常士人。于是系上红绸,呈于魏王案上。

  左右郎中作为魏王最信任的贴身官员,有保举的权利,倘若发现有才学出众之人,便在其言论书简系上红绸,到时候魏王就会着重观阅。

  宋初一知道自己的策论经了闵迟的手,并得到他的保举。心中竟然并不觉得高兴。

  报复,本身就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谷寒见她放下竹简,便开口道,“魏王已封徐长宁为上大夫,尚未赐官职。他想问您,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宋初一未答话,摊开一卷空白竹简,笔下仿了徐长宁的笔迹,虽不算bī真,却也有五六分相似。

  她与徐长宁之间的书信,从未指示过他该怎样行事。徐长宁缺少的是对大局和时机的掌控能力,人却不笨,一旦拿到宋初一所写的策论。他便能够揣摩出怎样行事。

  徐长宁这种人无法胜任掌权者,却是个很好的执行者。

  至于联络之中倘若宋初一有所补充,便会令黑卫口传。

  宋初一搁下笔,待笔记晾gān,卷上递给谷寒,“将这此卷秘密jiāo予徐长宁。另传我话:不可cao之过急,脚下站不稳就想一步登天,迟早会摔死。”

  “嗨!”谷寒应道。

  “嗯。”宋初一道。

  正值午后,炙热的空气令人昏昏yù睡,宋初一撑着扶手起身,去内室的竹榻上午睡。

  外面连蝉鸣声都断断续续,宋初一看着外面那株枝gān遒劲的老树,眼皮沉重。

  不知多久,有丝丝凉意飘到脸上,她尚未睁眼,便感觉一只温热的手覆在她眼上,紧接着,她嗅到了那人衣袍上清淡的皂角味。

  “下雨了。”醇厚的声音带着笑意。

  宋初一身子微僵。

  那人松开手,拍拍她的大腿,“别闹,快起来,我在后山挖到奇兰,去看看。”

  宋初一没有睁眼,却顺着记忆里的话语道,“你就不怕我再给你弄死。”

  “你敢!”那人道。

  宋初一缓缓睁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灰色广袖,鬓发整齐,gān净清慡,眉清目朗,温和如chūn末夏初的阳光,温暖却不热烈。

  微风chuī起天青色的薄纱帐,几点雨丝落在她脸上。

  宋初一歪头,便瞧见窗外有几株枝叶繁茂的梅子树,油绿的叶子中间,jī蛋大小的青梅沾着晶莹的水珠,嫩的可爱。

  “睡糊涂了?”他笑着用厚实的手掌柔柔她的头发。

  “闵子缓。”宋初一喊了一声,突然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迅速蔓延。

  “嗯。”闵迟闷哼一声。

  宋初一这一口是下了狠劲,险些生生将他手背扯下一块ròu来,但终究又松口,嫌弃的将他的手丢到一旁。

  “做噩梦了?”他紧绷的声音中,能感觉到此刻正在忍受疼痛。

  宋初一转眼,看见他扯出帕子将伤口缠上。

  他看了她一眼,握了她的手,温声道,“别怕,带你去摘青梅。”

  宋初一眼中发烫。

  闵子缓,如果一切都抵不过你心中的谋字,开始又何必如此待我!

  她正出神,人已经被闵迟背了起来。

  “今日这是怎么了?别是被什么不gān净的东西沾上了吧!”闵迟微微侧脸问她。

  他们靠的很近,她的鼻子已经顶在他的鬓发上,能嗅到淡淡安神香味。

  像他们这些平日惯于费神的人,常常会失眠,闵迟更是每晚不点安神香不能入眠。

  外面雨渐大,闵迟一手托着她一手撑着伞走入雨幕中,耳边顿时被雨击打雨伞的嘭嘭声充满。

  “别生气了。”闵迟温声道,“下回你再弄死多少兰花我都不数落。”

  宋初一盯着他鬓边渗出的汗水闷不吭声,默默将下颚抵在他厚实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一做,她便听见闵迟慡朗的笑声。

  不需要说太多,只需要细微的动作,闵迟就能分辨她的qíng绪。也正因为如此,后来才能不费chuī灰之力的利用她吧。

  宋初一不敢说自己有多聪明睿智,但至少于乱世之中全身而退不成问题,更何况,她在阳城呆了那么多年,早已经准备种种后路,那等qíng形下除了她不设防的人,没有人能够将她bī入绝境……

  “放我下来。”宋初一看着云雾飘渺的半山,忽而道。

  闵迟脚步顿下,依言将她放下,抬头看看崎岖的山路,“马上就到了,我前几日酿了几坛酒埋在那里了,虽没有你酿的好,却是新酒,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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