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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_潇湘碧影【完结+番外】(448)


庭芳一直睡不安稳,累的很了,小眯一会儿又被痛醒。不知道当年徐景昌受伤后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就在南书房隔壁,自是听的见外界的信息。翻身起来,侧靠在迎枕上,脑子里想的是要把陈凤宁千刀万剐!严鸿信的女儿是皇后,因此昭宁帝不可能诛九族。本朝所谓的三族,并不含孙子。旁的人撇清还来不及,偏他把儿子卷了进去!陈谦陈恭立刻就是死!
幼时的回忆,一幕幕划过脑海。每次她吃了亏,就知道拿绸子哄她的温润的大表哥,跟庭芜牵着手在庭院里嬉闹的表弟,为了小姑子撒泼砸周家铺子的舅母。庭芳闭上眼,忆起叶阁老在世时的点点滴滴。小八的笑脸,庭芜的容颜;庭苗怯生生的模样,庭理调皮时的表qíng,深深的印在脑子里。亲人一个个因动dàng而死去,宁做太平犬,不为乱离人。
“你……感觉好些了么?”
昭宁帝的声音响起,庭芳睁开眼,就要起来行礼,被昭宁帝止住:“徐景昌还是不得闲儿,不能来陪你。我瞧瞧你好些了没有。你在哭,痛的很么?”
庭芳方才惊觉自己满面泪痕,怔怔的看着昭宁帝,不知如何开口求qíng。良久,翻身站起,跪下:“陛下……”
昭宁帝盯着地上的庭芳,声音降了八度:“你想求什么?”
庭芳垂眸道:“陈家……”
话未出口,昭宁帝断喝:“你休想!你可知,当日你发给徐景昌的信,是被谁截的?”
庭芳呆了下,旋即反应了过来,既然昭宁帝提起,自然就是陈凤宁了。事已至此,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她不是圣母,陈凤宁管他去死。对陈谦与陈恭的感qíng,也不会比自家兄弟深厚。然而,她不能不考虑陈氏的心qíng。小八早逝,庭瑶守寡,陈氏血脉相连的晚辈,不姓叶,姓陈。
庭芳一个头磕下去:“陛下,嫡母待臣,恩重如山。”没有陈氏的爱护,她的童年不会过的那么嚣张;没有陈氏的嫁妆,徐景昌的船队不会那么快起航;被陈恭牵连彻夜未归时,心急如焚的嫡母;受拶指之刑后,心痛至昏厥的嫡母;生父都要放弃,却肯散尽嫁妆掘地三尺寻她的嫡母;视同己出不过是句口号,但陈氏做到了,她就得感激。陈氏真的很爱她,绝大多数重男轻女的母亲对亲生女儿,都不及陈氏对她的万分之一!无以为报!
昭宁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庭芳:“国家自有制度。”
庭芳道:“古时,可以爵换命,不知今日陛下可否因此网开一面?”
郡主,位比郡王。昭宁帝有些bào躁,又有些理解。若要他以亲王爵换取燕皇后的健康,他也愿意。庭芳的脸,因发烧而cháo红。昭宁帝不由想起了她肩胛的鲜血与狰狞的伤。太医警告,头三日尤其危险!他不能让庭芳过于忧心。
昭宁帝gān涩的道:“救驾之功,我原想封你为公主。”
庭芳没说话。
昭宁帝又道:“以爵换命,也只能换一条命。你选谁?”
杨安琴、陈谦与陈恭,她选哪个?庭芳沉默了良久,在昭宁帝耐心告罄的一瞬间,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陈恭。”
人终究是自私的,生死抉择时,最能体现亲疏远近。庭芳谢杨安琴对陈氏的照顾,可庭芳知道,杨安琴会宁愿她选她的孩子,而不是她。就如生叶晗时,庭芳宁愿徐景昌选的是叶晗一样。
我已见够世间繁华,可孩子还没有。理智知道孩子还可再生,但qíng感总是会成为选择的缘由。
昭宁帝深深叹口气,庭芳真的为他付出太多了,他不妥协,又能怎样呢?伸手扶起庭芳,道:“罢了,我饶他一命,但他不能留京,你休叫我太为难。”
“谢陛下。”又要压着怒火与委屈,替她去跟朝臣磨牙。
昭宁帝把庭芳送回炕上,扶她躺下,自己坐在炕边,再次叹气:“你总这样,恨不能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你能救我,自然还想救别人。我懒的恼你了,你且养伤吧。”
庭芳道:“臣给陛下添麻烦了。”
昭宁帝无奈的道:“谁让我更喜欢心软的太傅,我活该!睡吧,好好养着,空了半拉朝堂,你再不帮我,我就累死在乾清宫了。”
“臣遵旨!”

第439章 汪汪汪

袁首辅当初果断的站了昭宁帝,就是畏惧昭宁帝手中的兵权,否则他也乐意架空个皇帝玩玩。别说他这样做官做老了的人,就是庭芳,也一样在权力上与昭宁帝不停的斗争。迄今为止,江西与安徽,昭宁帝都得依靠庭芳的去控制。也就是他们志同道合,无所谓罢了。
军权,到底有多可怖?一个日夜审讯结束,再一个日夜,相关涉世人员及家眷尽数落网。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发往各省,拘拿被父兄上峰牵连的人,例如远在广西的陈季常,例如站错队的淮扬知府。他们不会被运回京城,谋逆大事甚至不需要再走过审的流程,锦衣卫抓到当场格杀,家眷分送到各个国企,只需拿罪官头颅与国企的回执复命。军事上qiáng大的控制力是昭宁帝即位的基石,袁首辅确实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bī的一个早就能屠杀但却不愿屠杀的皇帝终是选择了屠杀。
诏狱早已放不下,刑部大牢也挤的满满当当。横竖是要砍的,许多家眷索xing一根绳子绑了,串起来扔在他们自家院子里,由锦衣卫看守。正值冬天,养尊处优的官眷们在惊吓与寒冷中,当夜就冻死了无数。锦衣卫也不管,即便是冻死,过二日该拖去砍头的照例要砍。行刑不单是处罚,更是教化与威慑。哪怕是活活冻死的全尸,也别指望保留。
大雪纷飞中,一辆马车停在了刑部大牢的门口。陈氏带着胡妈妈高妈妈并陈谦之妻李氏与其子陈元敏往牢内走去。刑部的衙役陪着笑脸,在前引路。蜿蜒走到牢房内,出乎意料的gān净,还有几chuáng薄被。是庭芳打过招呼了么?
陈氏快步走到栅栏前,看着盘腿坐在稻糙编织的蒲团上的姜夫人,眼泪扑扑的掉:“娘……”
李氏与陈元敏,亦是抓着栅栏,看着杨安琴哭。李氏不在砍头之列,但得去纺织厂劳改,仗着陈氏的关系,才能来与婆母告别。她其实更想见丈夫陈谦,可是她都不知道陈谦在哪里,更不敢同陈氏提。
姜夫人没什么表qíng,缓缓道:“都是你那好闺女gān的好事。”
陈氏顿时说不出话来。
姜夫人道:“家去告诉你那好闺女,下回碰到这种自以为是不长眼的东西,趁早砍了,省的害人!”
陈氏有些震惊的看着母亲,她……是在说父亲?
姜夫人长吁一口气,道:“我到被锦衣卫撞门的那一刻才知道,他跟陛下,不止政见不合。他就看着首辅那位置眼热,以为踮起脚就能够着,便死命的踮,也不看看脚底下的砖头稳不稳!就似那下了场的赌徒,输红了眼,只想着翻本,老婆也当了、房子也当了,连胳膊肘都当了!下回你家还有这等亲戚,要么就给撵出赌场,摁着他一世出不了头,要么见他下了场先给砍死!省的祸及家族,才算是太傅照看亲戚!”
陈氏听得此话,又哭出声来。
杨安琴含泪道:“阿满休哭,嫂子有事求你。”
“大嫂……”
杨安琴指着陈元敏道:“不看你哥哥,就看陈谦,这是他唯一的血脉,求你照应一二。便是长流,也劳你寻个家人送送。”
胡妈妈哽咽着道:“郡主上本求qíng,十岁以下幼童,许其跟随生母在纺织厂里劳作。”
姜夫人也渗出泪来:“好太傅!”若真有魂魄,我死了会保佑你的。
杨安琴走到栅栏边,摸着孙子的小脸蛋道:“好孩子,你要听娘的话,别给娘裹乱,知道么?”
陈元敏哭着应了。
姜夫人冷静的道:“大奶奶,你是读书识字的人,切记别丢下孩子的课业。要教他读书识字,更要教他为人处世。”
李氏哭道:“罪臣之后,读书识字有何用?”
姜夫人看向陈氏:“太傅总需幕僚,我没别的遗愿,将来望你替侄孙说个qíng。”
陈氏点头。
姜夫人又问:“你要在纺织厂呆多少年?一辈子?孩子呢?”
李氏抽噎着道:“我十五年,哥儿十年。原该今日就去的,姑太太带我来了。”
姜夫人正yù说话,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太姥姥!”
竟是徐景昌带着徐清而来。姜夫人腾的从地上站起,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栅栏前:“清哥儿!”
徐景昌淡淡吩咐:“开门!”
狱卒麻溜的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徐清蹿了进去,扑到了姜夫人怀里:“太姥姥,我好想你!我好久没见你了!”
姜夫人方才忍住的眼泪,唰的落下。紧紧搂住徐清:“我的哥儿,又长高了。”两家jiāo恶,她只能在去别人家吃酒的时候,要求陈氏带着徐清,才能见着。早知有今日,她才不会管丈夫的禁令,便是日日去定国公府瞧了又怎样?她年轻的时候,忙着侍奉公婆,忙着周旋妯娌,自己的儿子也好,孙子也罢,都没有好生照看过。唯有徐清,唯有徐清……
徐清搂着姜夫人的脖子道:“太姥姥,爹爹说你要出远门,你别去好不好?”
姜夫人老泪纵横,她一把年纪了,并不很怕死亡,可是她痛她的儿孙。摸着徐清的小脑袋,谢徐景昌能在最后的关头,把幼小的孩子带到牢房这种污糟的地界。得要多少谎言,才能哄住孩子不会疑惑此地的yīn森?打扫的再gān净,依然是牢房。或许徐清会单纯的被天牢环境所惊,更或许被大人们极力掩盖的真相吓住。徐景昌的厚道,让姜夫人更加痛恨丈夫。平复了下qíng绪,不yù唬着孩子,姜夫人慢慢的解释道:“京里的天太冷,太姥姥受不住,太姥姥去南边儿养老。”
徐清天真的道:“那我长大了去南边儿看你!”
此言不吉!姜夫人忙道:“哥儿要读书习武,休想着同老人家一般享乐。待你老了,不消gān活儿了,再来南边儿寻太姥姥耍,好么?”
徐清点头:“那太姥姥要等我,不能忘了我。”
姜夫人笑着亲了亲徐清:“不会忘,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
徐清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也不会忘了太姥姥的。”
姜夫人伸出手来:“我们拉钩。”
徐清伸出小手,一老一小的小指扣在一处。陈氏在旁看着哭的不能自已。
徐景昌又道:“我是来接陈恭的。”
杨安琴瞪大眼。
徐景昌道:“太傅救驾有功,陛下yù册封公主,她以爵赎命,求陛下放过陈恭。”
杨安琴道:“那她的郡主呢?”
徐景昌的道:“公主还未册封,只能以郡主赎。只陛下不舍得,又怕同朝臣不好jiāo代,对外说是用公主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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